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1 / 2)

裴琅頹喪笑笑,數十年針鋒相對,積怨已至不死不休的地步,裴琅沒想到宋予衡遲來的道歉會讓他有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他比誰都清楚聞溪入宮為妃絕非宋予衡之過,他該恨把聞溪當成懿慈皇後的容顯,該怨呈遞聞溪畫像的容承詢,獨獨不該把滿腔恨意施加在同為受害人的宋予衡身上。

可人就是這樣,對於親近之人的背叛遠遠比陌生人來得刺骨而持久。

他與宋予衡不同,他沒有濟世救民的誌向,更無意仕途的錯綜複雜,可宋予衡稀裏糊塗踏入了皇儲之爭的漩渦,把所有人都拉扯了進去,他眼看著昔日故友手握權柄代行君政,眼看著他淪為宦官男寵聲名狼藉,眼看著他陰毒刻薄死氣沉沉,眼看著他六親不認成了孤家寡人。

宋予衡明明該向他道歉的,究其緣由就是他所謂的抱負改變了所有人的原定軌跡,憑什麼他理直氣壯的顛倒黑白與他形同陌路?他不該與他同仇敵愾嗎?

裴琅蜷握了兩下木麻的手指:“她精通醫術,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她無求生之念,十年,十年我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我知道她過得不開心,可我沒想到她在數著日子等待死亡。”

宋予衡眼神空洞的盯著簌簌白雪,聞溪作為懿慈皇後的替身,供容顯睹物思人,她是被困在華麗牢籠中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不由己,若容顯故去,她就失去了存世的價值,她隻能死在容顯前麵,她與他一樣從來沒有第二個選擇。

宋予衡遲緩地偏轉頭,銳利的五官輪廓宛若濃墨重彩的工筆畫,沒有半點活人氣:“止步。”

裴琅站在原地望著宋予衡孤身一人在紛飛的大雪中越走越遠,可明明以前他並不是這樣的,少時他脾氣好得要命,討所有人的喜歡,身邊永遠熱熱鬧鬧的,他喜歡熱鬧也喜歡朋友,連對草木都懷有讓人無法理解的憐惜與悲憫。

申時三刻天便完全黑透了,雪未見收勢,廊下紗製宮燈隨風搖曳,裴琅掀開厚重的門簾,解下身上的披風,躡手躡腳走進內室,聞溪不知何時醒了,披著月白色夾襖歪在床榻上看含苞待放的寒鴉春雪,聽到響動,看向裴琅沒有說話。

聞溪清醒後沒同他說過幾句話,裴琅習以為常,他倒了杯熱茶捧著暖手:“暖閣裏的蘭花開了不少,你若想看明日我陪你過去看看。”

聞溪垂下眼睫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裴琅從名品蘭花的脾性說到容承諺遣人送來的骨裏紅又說到書桌上的點心被貓全部偷吃了,說到最後實在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你早點歇息。”

裴琅未行三步,腰間溫熱觸感激起的戰栗讓他僵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聞溪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攥著他腰帶的手指因為太用力,指尖微微有點發紅:“裴琅,我的壽命經此大病怕是連三年也沒有了,這具軀殼隻會越來越糟,你或許知道我命不久矣,但你不知道會糟糕到什麼地步。

五髒六腑衰竭,五感喪失,全身肌膚潰爛,氣絕後腐肉粘連著白骨難辨形容。

我不能為你綿延子嗣,閑話家常以後也會是妄談,你留我在身邊除了徒增痛楚再無別的裨益。”

聞溪語調沒有太大情緒起伏,裴琅轉身直視她的眼睛:“所以呢?”

聞溪似是知他所想,平靜的解釋:“你為我蹉跎十年光陰,我再說讓你另娶他人之言,那是在輕賤你對我的感情。

我把我的身體狀況如實相告,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我不知道從來沒有希望與抓到希望後的絕望哪個對你更殘忍,裴琅,你要考慮清楚,你真的願意讓我成為裴夫人嗎?”

裴琅雙手顫抖著捧住聞溪的雙頰,大拇指輕柔地摩挲著她的下頜骨,聲音帶著些沙啞:“夫人。”

“嗯。”

兩個人靜靜望著彼此,誰都沒有再說話,裴琅的心思沒人會比聞溪更清楚,隻要聞溪往前走一步裴琅定然會義無反顧的奔向她。

聞溪深思熟慮過後還是選擇了這步最壞的答案,她愛裴琅,愛了半生,她想成為他的妻子,哪怕隻有一天。

裴琅單手把她抱回床榻上,抵唇幹咳掩飾嘴角的笑意:“夫人,我今晚能否留宿在此?”

聞溪挑眉,裴琅抿唇:“那我去書房……”

聞溪扯住他的袖子歪頭笑道:“需不需要我幫你寬衣啊。”

……

宋予衡私去裴府隻帶了湘君,回程時未免行跡暴露特意圍繞著京都七拐八繞,街上行人寥寥,馬車駛進七尺巷,湘君一勒韁繩,馬聲嘶鳴,待馬蹄揚起的雪花落下時,視線所及之處站滿了黑衣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