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寢殿燈燭通明,河伯守在門口,隻讓宋予衡一人進了殿門,容承寅病得形銷骨立,白色褻衣穿在身上空空蕩蕩,他披了件竹青外裳歪在床榻上看密折,宋予衡道:“太子殿下剛醒,切忌勞心勞神。”
容承寅把密折遞給他,抵唇幹咳:“寢殿熏香中摻雜了妄珈,此毒奇詭,食之無害,焚燒過後氣味微毒,輔以卜芥即成劇毒。”
太子寢殿中的熏香有助眠安神、清心養氣的效用,是醫署根據容承寅的病情特製的熏香,方子封印在冊,從製作到配料再到錄入後送往太子府全部備錄在案,熏香出了任何問題,率先核查得便是醫署,且是動搖國之根基誅九族的重罪,有官銜在身的太醫沒人敢冒險在熏香上動手腳,那就是熏香在進入太子府後出了問題。
容承寅每日喝得湯藥中有卜芥這味不太常見的藥材,密折上詳細標注了熏香成分劑量,妄珈劑量極其輕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它對普通人而言根本毫無效用,它是隻針對容承寅的慢性劇毒。
宋予衡合上密折:“殿下病重,是近日熏香中妄珈的劑量增多了。”
“容承詢暗中與平南王耿自銘勾結,私築銅錢,貪汙軍餉,兩江總督丁中正亦為其所用。臘月始,他借由楊府舊案發難,文武百官接連彈劾本王德不配位,至正月,他瞞報西北五州雪災,大肆操辦宮宴,珍寶古玩美人歌姬源源不斷的往宮裏送。”容承寅麵色肅冷,“他斷絕消息,混淆視聽,意在逼宮奪權。”WwWx520xs.com
宋予衡道:“殿下,南疆常年受羌羯滋擾,西南不容有失,屬下自作主張讓齊王殿下請旨前去西南查訪,駐紮在閔舟的烏羽營首領裴琅,治軍嚴明,人品端正,必要時可用烏羽營鉗製耿自銘。
容承詢既想釜底抽薪,我們不若將計就計。”
容承寅遲疑:“如此會牽扯很多無辜之人枉死。”
宋予衡跪地:“殿下,不破不立。”
容承寅從床榻的暗格下取出道奏折:“阿予,這是本王寫得奏疏,慶王所犯罪行全部記錄在冊,你幫我秘密呈遞給父皇,切記,要避開所有耳目。”
容顯是皇五子,母妃過世前僅是個貴人,他是多股勢力爭鬥下扶持的傀儡皇帝,並無實權,自他登基後,朝堂派係繁雜,各自為政。
當權者無德,法度混亂,百姓遭殃,這十幾年竟比昏聵的容成帝為政時還要難過。
容承寅貴為太子,臥病在床多年,在朝中培育的親信被容承詢折得差不多了,他想與其一搏必須去借容顯的勢,容承寅疲憊地靠在軟枕上,西秦早已千瘡百孔,切掉一塊壞死的腐肉,剩下的病症依舊無從下手,分明是命數已盡之兆。
宋予衡把奏折揣入懷中:“我會把奏折親手呈遞給皇上,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先揪出太子府的內鬼,經手熏香的人不多,我明日便放出殿下病危的消息,那人必會聯係容承詢征詢下一步對策。”
“阿予,無論何時,務必先保全自身。”容承寅望向殿門方向,“策兒呢?”
“在殿外候著,我去把他叫進來。”
容策與容承寅的見麵算不上多麼愉快,容策聽從宋予衡的囑咐見禮後就再未說過一句話,目光冰冷而疏離,在容承寅提及楊辭書時,直接請辭說身體不舒服,宋予衡替他告了罪,匆忙追了出去。
宋予衡追到朱辭殿外,容策孤零零站在梅樹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宋予衡走過去把他攬在懷中輕輕拍了拍,容策身體慢慢放鬆下來,試探地回抱住他。
次日天還沒亮,宋予衡騎馬出城給雁回送行,回程時途徑七尺巷,他勒緊韁繩,屏氣凝神:“既來了,那便出來吧。”
話音剛落,無數箭矢從四麵八方齊齊襲來,宋予衡拔劍出鞘,一招平沙落雁,箭矢與履雪相接劈裏啪啦斷了一地,周圍忽地陷入死寂,宋予衡心底忽而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種不安並不是源於伏擊暗殺,而是對暗中密網收攏的焦灼還有對棋局脫離掌控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