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璟終於微微抬眼，看了看在場的將士。
他緩步走到桌案前，翻翻找找將一本折子拿出來，交給穆王遞了下去。
白荼不在，穆小王爺似乎默認了自己打下手的地位，瞧了一眼便遞給了黃成良。黃成良匆匆掃了一眼，臉色一變，又連忙遞給了江震等人。
“這件事情說好辦也好辦，說難辦也難辦，就看我們現在有沒有本事吞下這四萬人為我們所用罷了。”
沈言璟的指尖點指在木質的桌案上，聲音沉啞：“京城撥給東境的糧食統共就隻有這麼多，我們自己人尚且不夠，更別說再養這四萬養不熟的閑人了。”
“若是太平年景，倒是也能將這些青壯的漢子留下做個苦力。但現如今大敵當前，就算是手上再多的殺孽，也要以本國將士為重。”
沈言璟看著黃成良：“傳本王號令，明日午時將人全都拉出龍牙城金屬坑殺，留幾顆腦袋丟過鬆水讓倭國好好收著。侵我國土的帳，也是時候清算清算了。”
言罷，沈言璟揮手讓眾人散去。
回去的路上，蘇雲錦像是個行屍走肉一般踩著他的影子，一路無話。
懷王還兀自的和身邊的副將交代著什麼，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兒。一直回到軍帳之中，沈言璟脫掉了身上的銀鎧，才走過來捂了捂她發冷的手。
“軍帳裏聽到的那些話，讓你嚇到了？”沈言璟問道。
蘇雲錦點了點頭：“我隻是想，這四萬亡魂，再加上之前斬殺的七萬人……這座龍牙城日後有好多年都是無人趕住了吧。”
沈言璟隻是一笑，隨即拉著人坐回到軍帳的床榻上。
他蹲下身子，仰起頭看著她：“不會的，血浸過的土地，明年隻會生長出更茂盛的植被，更豐盛的糧食。沒有什麼是永遠過不去的。”
蘇雲錦緩緩抬起頭，可沈言璟隻是笑著，帶著薄繭的掌心輕輕拂過她的臉。WwWx520xs.com
“我知道說這些實在是有些殘酷，但本王也著實沒辦法了，龍牙城內根本沒有那麼多的糧食。”沈言璟道。
蘇雲錦微微皺眉：“前些時日……”
“前些時日穆王是來送了一批糧食，但馬上便是春耕，大梁兩境都在調兵，江南的糧倉又出了岔子。就算是再調動糧草，也不足以讓幾十萬人的大軍同時吃飽飯。”
“你看到的那些糧車，有一大半都是稻草填充的，裏麵根本不是粟米。當時情勢緊張，東境軍士氣正是高漲之時，本王便隻能將計就計，裝作糧草充足好與倭寇一戰。”
沈言璟抿著唇道：“所有的糧食加起來，根本就不夠東境軍吃上半個月的，這還是最好的狀態。”
“誰的人命不是命？一個國家能不能在大陸上站穩腳跟，全看上層的腦子，青壯的男人。這四萬人本王也不想殺，但若是不殺，就要消耗東境的糧食。”
“若是不殺，放走他們，他們也遲早會卷土重來，再一次侵犯大梁的土地。本王也不是聖人，做不到讓所有人都滿意，就隻能先顧著自己國家的人。所以這四萬人，就隻能殺……”
蘇雲錦嘴唇一顫，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之前在懷王府的時候，隻覺得輝月閣死了一個穆月白，她便再也不敢闔眼了。
她見過無數的屍體，但就算是膽子再大的人也怕冤死鬼。她不怕壽終正寢的老人，不怕病重膏肓的病人，但一想起穆月白臨死之前喊的那番話，就覺得寒氣像是能透出骨頭一般。
現如今來到東境，見識過戰場的殘酷才知道，人命遠比她想的要不值錢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