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便要天亮，蘇雲錦看著天盡頭漸漸翻起的魚肚白，卻是毫無睡意。
她找了個幹淨的凳子坐下來，給自己和穆小王爺各倒了一杯涼水：“穆王殿下相信，這世間終有一天會人人平等麼？”
穆小王爺顯然沒想到蘇雲錦竟會提出如此深奧的一個問題，此時聞言也是怔忡了一瞬。
他頗有些疑惑：“嫂嫂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我覺得這世間眾人就該是人人平等的，不管貧窮富貴，不管權勢還是卑微，都該受同樣的教育，女子也能上戰場打仗，也能入朝為官。”
“所有適齡的孩子都能入學堂讀書，百姓人人有事可做。世界上再無戰爭殺戮，律法能夠保護所有的大梁子民。”
蘇雲錦道：“原來我以為，隻要上位者也有此心，那這個願望便遲早有一日能夠達成。可今日我卻覺得我錯了，或許出身便能決定一切，上位者永遠都無法與卑微的平民感同身受。”
穆小王爺搖著扇子一笑，似乎突然能明白沈言璟那樣性情古怪的人，為何會如此沉迷於王妃，不問這世間的美色了。
所有美麗的女子，在王妃的麵前都是空有其表。
她的所思所想，她的一言一行，足比他見過的所有的女子都要深刻的多。
什麼京城第一美人？怎比得上懷王妃真絕色？
穆小王爺搖了搖扇子：“嫂嫂這話說得容易，人確實無法感同身受的體會別人的苦楚，但若說這人人平等，著實有些不太現實。”
“你或許能說曆代君王都說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話，但誰都知道，這本來就是不現實的。很多時候就算是君王願意，試圖媚上的官員也會想方設法的從中斡旋。”
“且不說這種情況，隻說今日大戰，若我大梁軍占頹勢。如能有一人品質低劣，以奸淫女子入刑，但卻用兵如神，能退倭國大軍於邊境之外，你用他不用？”
蘇雲錦捏著下巴，確是一陣無言。
誠然，放過這個人能夠救更多的人，但世間代有人才出，誰說便找不出第二個用兵如神的？
穆小王爺見蘇雲錦若有所思，也是笑笑。
“嫂嫂的願望很好，但古人且說這世間陰陽相生，有清澈就一定會有渾濁，有良善就一定會有邪惡。你覺得七哥的做法對倭國人是殘忍，但對大梁的人卻是大善。”
“世間大同說得容易，但動物且有領頭，有尊貴的那一個，生而為人又豈能不攀比？”
穆小王爺道：“您覺得所有人的待遇都是一樣的，沒有高低之分是公平的，但勳爵人家努力了幾世才有如此地位，才讓家中孩子都有書讀。你一句話卻讓平民與他們這些勳爵富戶待遇相當，便是對他們的不公平。”
這話……不能說沒有道理。
蘇雲錦一陣沉默，卻又覺得自己似乎不知不覺之中已經被穆王給偷換概念了。
她原本氣的是懷王亂殺婦孺老幼之事，怎麼就拐到公平不公平上了？
不等他開口，穆王已然猜到了她想說什麼似的，先一步開口道：“嫂嫂的想法很好，但讓世間大同不太可能。相比之下，倒不如完善出一套律法，將所有人的道德水準圈框在這套律法之中要來的現實一些。”
“人的權勢地位或許有高有低，但道德對人的束縛卻都該是一樣的。不觸犯律法，方為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線。相比之下，這才是對所有人都公平的方式。”
穆王攏著折扇，在桌案上畫了個圈：“時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嫂嫂不回帳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