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幾分鍾後司機回來,歎氣說:“小朋友,今晚怕是進不了城了,前麵的橋塌方了,還在緊急搶修,隻能倒車送你回機場附近的酒店……唉?”

回頭,後排空空如也,而車門,還在微微晃悠。

冬天的風吹在臉上是疼的,更別提冬夜的風,撲到臉上有種針紮的感覺。薑白用圍巾包著臉,隻露出一對眼睛看路,但冷風還是穿過毛線的縫隙,源源不斷灌進去,吹得他臉像是凝了層冰霜。

但薑白還是在暗夜裏跑著。

蹬蹬蹬。

安靜公路上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他攀上斷橋的殘壁,翻過那片廢墟,用雙腿代替車輪,在通往市區的大道上奔跑著。

他明白了。

從出生開始,他找顧徐路上,所遇到的每一個阻礙,都是命運無形的阻擋,命運要繼續它的軌跡,要他無法改變顧徐的命運。

就算他到了首都,也要塌方阻止他前進的步伐。

命運在告訴他,他不能、不可以、不允許改變既定的軌道。要做的,就是認命。

可他不認命,他就要改變顧徐的命運。

誰阻礙都沒用!

轟隆!

這時天空一聲驚雷,竟是毫無來由地,下起了一場暴雨。

砸在頭頂,比小石頭砸著還要疼。

無情的暴雨瞬間將薑白淋了個徹底,他穿的本來是輕便的中長款羽絨服,現在被暴雨一灌,變得又笨又沉,短短的雪地靴更是和灌鉛一樣,薑白現在還不長的腿,跑得本就不快,如此一來,步伐又慢了。

這樣跑著,猴年馬月也不一定能到市區。

薑白又冷又疼,突然,他停住,仰頭看向天空,密集的雨點像是成千上萬把箭,用力地刺到他臉上。

眼前什麼都看不見,看不清。

腦海裏,卻是無數個顧徐,沐浴在陽光裏,也毫無溫度的顧徐,沉默著,匿名給孤兒院捐贈的顧徐,跳水水中,害怕他死去,哭了的顧徐……

很多個很多個顧徐。

每一個都讓他心疼。

薑白嘴巴動了動,輕笑一聲,聲音輕而堅定,衝著天,衝著命運:“我改定了。”

衣服太重,反正都已經濕了,失去保暖的作用成了累贅,薑白直接脫掉羽絨服,踢掉雪地靴,僅著單薄的毛衣,光著腳在暴雨裏越跑越快。

顧徐,等我,一定等我!

他不斷在心裏說。

雨越下越大,無情又堅持。然而逐漸出現的人聲,還是宣告,市區到了。

天,終於亮了。

淋著雨跑了整夜,薑白已經看不出人形,四周不斷有人投來疑惑的目光,薑白視若無睹,他停在十字街頭,冷靜判斷著方向。

手機已然無法開機,他現在沒有辦法叫車,隻能靠兩隻腿。

雨漸漸小了,在薑白跑到那片寧靜,佇立在煙雨中的小區時,雨徹底停了。彼時,這裏還不是河濱公園,還沒有那片湖,是205弄,幸福小區。

冬日樹木蕭條,經過一夜暴雨的洗禮,雖無綠葉,卻又都精神無比。牆角還怒放著幾樹紅梅,香氣清幽,一直飄到不遠處的民居。

薑白一鼓作氣,跑到6單元。老樓沒有電梯,不過還好,顧家在202室,薑白拔起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飛快衝到2樓。

一梯兩戶。

202室就在左邊,貼著一個倒著的福字,兩邊貼著春聯。薑白眼裏總算閃過笑意,他手在衣角蹭了幾下。

這才踮腳,伸直手,費盡力氣總算摸到門鈴按下去。

一串清脆悅耳的泉水聲響起,薑白的腳後跟才落回地上,隨即想到什麼,他飛快抓了抓濕漉漉的頭發,被雨水淋得亂七八糟。

整理好頭發,薑白安靜等在門口。

烏黑的大眼睛期待望著門,半晌門還是沒有動靜,他又踮腳,按了兩次,還是沒動靜。

現在才七點多,難道已經走了?

薑白神色凝重,轉身跑下樓,剛到樓梯口,就看見一輛車開過,降了一半的窗戶裏,一張熟悉的臉一閃而過。

“顧徐!”

薑白出聲,追了出去。

然而車已經開出去有一段距離,薑白剛才從小區門口過來,快速估算了一下時間,顧徐他家的車開出小區,大概需要三分鍾左右。

三分鍾。

薑白雙腿已經軟得不行,他咬牙,正要跑,忽然樓道裏有個十多歲的男孩推著單車出來,薑白黑眸一亮,轉身利落奪了單車,跳上去對根本沒反應過來的男生說:“小朋友,借你單車幾分鍾。”

小朋友?

男生看著一陣風似踩著單車遠去的矮小背影,下巴都要驚掉了,到底誰小啊!

過好久,他才後知後覺,甩著雙腿追上去:“不對啊!你搶車!有人搶單車!抓賊啊!”

薑白感覺軀體已經不屬於他了,他完全是憑著意誌力在飛馳,情況緊急,他顧不上愛護花花草草,騎直線直奔小區大門。

遠遠地,終於看到剛才一閃而過的轎車。

車窗已經升起來,薑白看不清裏麵,他也沒打算看,沒打算喊了,卯足勁兒往前瘋狂踩單車。

快到大門,轎車速度慢下來,等著大門的擋車杆升起。守門的門衛看到有車要出去,按下按鈕,擋車杆緩緩升起。

完全升起那刹,哐當!

一聲刺耳聲響起,隨即一輛單車摔在轎車前麵,一個身影飛出來撲在地上。

“嘶。”

薑白臉頰蹭到地麵,本來麻木的臉竟然也有刺痛感,唇角隱約能舔到血腥味,破皮了,薑白胳膊撐著地麵,緩慢爬起來,大拇指隨意蹭了一下嘴邊。

他剛站起來,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一個身影下車,隨即一道嗓音著急問:“小朋友,你有沒有事?”

薑白循著聲音,轉頭看過去。

看清男人樣貌瞬間,薑白從未想過哭,眼淚卻如同大開的水龍頭,不受控製往下掉。

清晨的微光下,男人棱角分明,一雙細長的睡鳳眼,隻是卻比記憶裏的男人,少了幾分冷漠,多了溫和儒雅。㊣ωWW.メ伍2⓪メS.С○м҈

不需要再問,這是顧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