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最後一點點地消失在海平麵時,蘇清終於看到了穆三爺本人。
跟她想象的粗獷軍爺形象完全不同,他約摸四十歲上下,身形欣長,麵容清瘦,竟是儒雅的文人模樣。隻是那疾馳而來,卻未曾減速就利落翻身下馬的颯爽動作,終於讓人相信他其實是絨馬世家的後人。
雖然是突然造訪,穆三爺表達意外興奮之情的動作就內斂多了,並沒有像謝恒似的,上來就給贏齊一頓捶。而是蠻有長輩風範地郎聲笑道:“竟然真的是贏老弟你!我剛才得報都不敢相信!”
贏齊抱拳道:“因事發突然,小弟攜表妹不請自來,還請三爺收留!”
見多識廣的穆三爺也明白在年關將近,贏齊會帶著一個姑娘遠道而來,肯定內有曲折,當下也沒有細問,讓人牽來一匹馬說:“走,到我家裏再說。”
奔波了二十多日,蘇清瘦了整整一圈。天色已全黑,夜風很大,贏齊用披風把她兜頭裹住,就跟穆三爺並駕而行。
蘇清從他們的談話中,也得知了穆三爺夫婦育有一兒一女,兒子已成家分出去單過了,現在家裏隻有個七歲的女兒同住。
穆三爺的家在遠裏海邊的內陸,回去用了整整一個時辰。而他們剛才在碼頭也才等了不到一個時辰,可想而知他是接到通報就快馬加鞭地趕來了。
馬在一座錯落有致的宅子前停下,一位發髻輕挽,身穿淡素羅裙的婦人就已笑著迎了出來:“真的是我那位贏齊小師弟吧?”
贏齊把蘇清扶了下來,從善如流地拱手行禮道:“正是,小弟拜見古師姐!這是我表妹蘇清,我們沒來得及提前遞信就貿然來叨擾,請師姐怒罪!”
蘇清知道這就是古山長的女兒,但一時不知該怎麼稱呼她。自己又不是古山長的學生,做不到像贏齊那樣自來熟地叫人師姐,就中規中矩地曲膝行晚輩禮:“小女子蘇清,見過穆夫人。”
古心婉快步上前來拉著她的手說:“哎唷,小姑娘快別這麼見外,跟著小齊叫我師姐就好!”
穆三爺讓下人把馬牽了下去,笑道:“進屋說話吧,你們還要在這門外敘上三天舊不成?”
古心婉自嫁來南蠻山後,回京城的時間曲指可數,平時跟娘家都是書信來往。現在不但見到父親的得意弟子,兩人還都是來自胡桃鎮————那個父親辭官後居住,她卻從未去過的地方。
這真的是久未見家人,沾邊都是親了,她拉著蘇清噓寒問暖的,又關心路上有沒有受罪。
既然打算暫時是要在這生活的,贏齊就不想瞞著他們。進屋後,就一五一十地把他們不遠千裏地來投奔的來龍去脈都說了。
穆三爺聽得憤怒難忍:“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那位老了,竟由著年輕的幾個狼子野心的崽子翻風攪雨。上次我那侄子的事就跟那幾個想坐龍椅的脫不了幹係!
你們隻管放心地在這住下,在京城我是奈那些雜碎無何,但在南蠻山,還由不得他們來撒野!”
古心婉也是氣得直罵:“這皇宮是什麼土匪窩嗎?堂堂皇室子孫,竟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來!”說著,又心疼地把蘇清摟過來拍拍她的背說:“可憐的孩子,都嚇壞了吧?到這就安全了,不用害怕了啊!”
一路奔波的疲憊,背井離鄉的愁悵,似乎都被這聲慈愛的憐惜治愈了。雖然贏齊對來南蠻山是信心滿滿的,但蘇清其實還是有幾分擔憂的,怕萬一又像謝恒家那樣,女主人不冷不熱的,她也是如坐針氈啊。
此時依著古心婉溫暖的懷抱,心倒是放了下來,感激道:“嗯嗯,謝謝師姐!”
兩人就此安頓下來,因為正逢春節,尚武的南蠻山人可是有一番獨特的慶祝方式,吟詩作對猜燈迷這些文人的玩意都是不存在的,而是每隔三五裏,就有一個比武的雷台,鑼鼓喧天。
趁著新年的人情往來,穆三爺出去應酬時都帶上贏齊,蘇清也跟著古師姐參與婦人間的交際,兩人倒是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環境。
這裏沒有那種幾進的大宅子,大都是一進三間帶閣樓的主屋,然後還會在旁邊再單獨建一排平房,用作養牲畜或者給下人住的。WwWx520xs.com
慢慢地,蘇清總算明白其中的緣故了:這裏的人獨立意識都很強,不追求幾世同堂,也不喜歡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哪怕是宮堡裏,也隻是山主和他的妻妾以及未成年的孩子住。
隻要滿了十六歲,無論男女都要搬出去單過的了。這倒是跟老鷹逼幼鷹學飛有異曲同工之妙。
過了正月,蘇清就跟贏齊商量道:“我們自己置個宅子如何?看樣子可能一兩年內我們都回不去的了。雖然三爺和師姐待我們都很好,但我還是覺得太打擾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