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就要回定國公府,明令儀的身外之物極少,不過隻有些貼身衣物與瑣碎之物,行囊中最多的還是霍讓不斷差人送來的蜜餞吃食,僅僅是枇杷膏,就有好幾大瓷瓶。
瓶瓶罐罐整整齊齊碼放在箱籠裏,月色如水,透過窗欞照在上麵,瓷瓶散發著淡淡溫潤的光澤。
霍讓喜歡細膩的骨瓷,他所用的瓷瓶也全部是各種純淨的顏色,天青,黛綠,碧藍,茶白,無任何花紋妝點,美得純粹又幹淨。
明令儀手指在上麵拂過,指尖是瓷器特有淡淡的涼。
她憶起那晚去拿酒,不小心碰觸到他手時,他指尖溫熱,不似他麵上的清冷,他本人熱烈而直白,對她的所有喜歡,都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
方外大師蒼涼的聲音又在耳畔回蕩,她眼裏的笑意退去,漸漸浮上層悲涼。
繁華落盡,殘花滿地。
前方是一條不歸路,待到他成功大權在握時,還能保持初心嗎?
“叩叩叩。”窗欞傳來輕輕又熟悉的響聲。
明令儀驚了一跳,轉頭看著窗欞,踟躕片刻才走過去取下了窗拴。
霍讓背著手站在外麵,像是長途疾跑而來,額頭上帶著細密的汗水,胸脯還在不斷起伏,眼底的笑意比月光還要耀眼。
他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遞到她麵前,攤開手心,上麵赫然是一個木雕的女童。
她愣了下,他手指上傷痕累累,一道道紅跡在白皙修長的指節上尤為明顯。她垂下眼簾不忍再看,伸手拿起木雕女童,木雕是紫檀製成,已經被摩挲得圓潤光滑,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雕工算不上精細,卻靈氣十足,女童神情活靈活現。
“我初次做,還不太熟練,這個還給我吧,等以後做熟了,再做好的給你。”霍讓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以為她嫌棄不喜歡,歉意中帶著懊惱,忙要將木雕要回去。
明令儀心情複雜至極,他的神情太過小心翼翼,明明是千辛萬苦才做出來,幾乎是獻寶般送給了她,卻又生怕她不喜歡。想著這些時日他送來的東西,雖然不值幾個大錢,卻都是他親手所做。
她心潮起伏不平,將木雕緊緊握在手心,側身讓開道:“這個就很好,我很喜歡。進來坐下歇息會吧。”
霍讓怔怔看著她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她不開心了,是自己惹到了她嗎,還是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
明令儀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不解看向去,他才回過神,手撐著窗沿一躍而入。
屋子裏她隻留了一盞燈,太暗她令她不安,拿著火折子去點燈,如同以前那樣,鼓著腮幫子吹了無數次,火折子還是隻冒出一點點火星。
他又抿嘴笑了起來,她似乎無所不能,卻始終不會使用火折子。不過沒關係,以後這些事都由他來做,她無需會。
明令儀手上的火折子被霍讓抽走,她好奇地看著他隨意一吹,像是變戲法般,火折子燃燒起來,把燈點亮後又笑著還給了她。
“有什麼關竅嗎?”她將火折子蓋子合上,不解問道。
“要拜師嗎?”霍讓促狹心頓起,對她擠擠眼,想到師父徒弟似乎不太妥當,他怎麼敢做她師父,又忙否認道:“不用拜師不用拜師,也沒什麼關竅,就是熟能生巧。”
明令儀幹脆放棄了學習這項本領,從壺裏倒了杯薄荷水遞給他,說道:“明日我就回京城,你怎麼又這麼辛苦跑來了?”
霍讓喝了幾口水,清清涼涼入口,又有她在身旁,五髒六腑都得到了撫慰,深深凝視著她道:“不辛苦,乾一遞了消息回宮,我當時就想來,隻是......,”
今日是吳國大長公主壽辰,難過的事無需讓她知曉,他略過了接下來的話,轉而道:“明日你回宮,我想先走一遍你走的路,那樣就好比我們走在一起了。”
明令儀直直看著他,眼裏漸漸霧氣蒙蒙。
先前她問乾一朝堂上的動向,他曾告訴過她一些關於他的舊事。
“聖上與吳國大長公主有生死大仇,與太後也有生死大仇。孝賢貴妃挨了打之後,如果傳了太醫醫治,也不會生生被折磨致死,她去世時全身都潰爛得不成人形了,聖上看著她都幾乎認不出來那是他親娘。
當年先皇後宮有無數的美人兒,孝賢貴妃早就被他忘到了一邊,不過是因為她生了聖上,杜太後沒有身孕,才嫉妒得發狂。那時杜相還不能隻手遮天,杜太後別的妃嬪不敢惹,隻能欺負毫無靠山的孝賢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