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時分,長平與徐延年一起來到了偏院,除了送來了鋪子的契書,還額外帶來了鋪子賬冊與管事名冊。
明令儀心裏清楚,這隻怕是徐延年在背後幫了大忙。趙姨娘借口許姨娘是讀書人,打理這些庶務會玷汙了讀書人的氣節,府裏的鋪子田莊都由她管著。這次從她嘴裏摳出這些鋪子,估摸著已要了她小半條命。
長平恭敬地道:“夫人,國公爺說了,你不善做買賣,趙姨娘在買賣上卻是一把好手,若是看不懂來往賬目,還是由鋪子的趙大掌櫃來幫著你管著為好。”
先前李姨娘當家時,有李老夫人看著,能私自摳到自己口袋裏的銀子有數。趙姨娘接管之後,將這些鋪子當做了自己板上釘釘的私產,根本沒有想過這些鋪子有朝一日還會回到明令儀手上,自然用心打理,鋪子都在最熱鬧的街市上,用日進鬥金也不為過。
明令儀隨意翻了幾頁來往賬目,事情來得太快,趙大掌櫃也隻來得及重新修改了些賬目,轉走了一部分現銀貴重貨物。
她卻沒有計較,窮寇莫追,不能將兔子逼急了,待日後再全部討回來。
不過現在若是再讓趙大掌櫃插手,她鋪子就白要回來了,合上賬冊歎了口氣道:“趙大掌櫃忙著打理府裏那麼多鋪子,隻怕忙得分身乏術,我這幾間不起眼的小鋪子,就不勞煩他了。
反正我不過打算就賺點胭脂水粉錢,虧了也就虧了吧。徐先生,不知你與長平明日是否得空,我還想再勞煩兩位,一同陪著我前去鋪子看看,順便與趙大掌櫃做個交接。”
徐延年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想法,轉頭看向長平,見他目露為難,撓了撓頭道:“夫人,小的明日倒不當值,依著規矩還是先要去向國公爺告個假才行。”
明令儀微笑著道:“你如果有難處,我自己去也沒事。我是看鋪子裏有間生藥鋪子,就惦記著要去尋些上好的補品回來送給老夫人。”
她恍然大悟般,拔高了聲音:“對呀,還有王大夫,讓他去選藥最合適不過。長平你既然要去問過國公爺,就順便幫我問問,王大夫可否也能一起去。”
長平立即應了下來,與徐延年離開了偏院。秦嬤嬤與夏薇等他們一走,就忙不迭圍上來,看著匣子裏厚厚一疊地契房契樂得合不攏嘴。
夏薇聲音都在顫抖:“這麼多銀子,可以買滿屋子的金頭麵了!”
秦嬤嬤斜睨著她:“夫人在朱雀大街上有家銀樓,想要什麼頭麵還用買麼,自家鋪子自是去隨便拿。”
夏薇驚得張大了嘴,半晌都沒有合攏,喃喃地道:“我的娘咧,那得多少銀子?”
秦嬤嬤被她逗得笑破了肚皮,兩人你來我往說得眉飛色舞。明令儀安靜在旁邊很快翻完了賬冊,心裏大致有了打算。
兩人見她神色嚴肅,以為又發生了大事,臉上的笑意也跟著散了去。
“以前我們不爭不搶,所以很多次我們都僥幸逃脫了。現在我們既然站了出來,就要做好被當做靶子的打算。”明令儀萬事都習慣先做好準備,又能抓緊時機,這次不過是晉哥兒那句話,正好給了她機會,讓她冒險趁機拿回了一些小部分嫁妝。
她聲音不高不低,卻帶著不可忽視的威嚴:“你們萬萬不可掉以輕心,更不能衝動。拿到鋪子不過是開始,秦嬤嬤知道,這幾間鋪子遠比不上仍在李老夫人手中的庫房值錢。”
秦嬤嬤立即附和道:“夫人的嫁妝中,最值錢還是庫房裏的古籍字畫,前朝虞大家與鍾大家的字,簡直千金難求。”
明令儀笑了笑,手指點著手上的賬冊,“最值錢的,還是人。”
夏薇與秦嬤嬤都有些不明白,雙雙抬眼不解看著她。
明令儀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沒有打算靠著鋪來賺銀子養老,有了人,還怕賺不回銀子麼。銀子分成幾份,先去牙行買些老實身手好的婆子小廝,我們現在隻有三人,人手太少,若是遇上了強橫的,隻能吃啞巴虧。”
她怕嚇到兩人,沒有說若是遇到劫殺等大事,而是撿輕了的說,身邊有人護著,夜裏才能睡得安穩。
“原本跟著我的那些陪嫁陪房,被發賣得沒剩下幾人,李姨娘也不會那麼好心將他們賣進好人家。我想著先去悄悄打聽尋人,能找到的,他們若是願意回來,我給他們贖身。
不願意回來的,也由著他們,給他們些銀子,算是明家的一份心意。總歸是我對不起他們,是我沒能護著他們。”
秦嬤嬤聽她先念著那些明家的老人,開心難過交織,已經眼淚汪汪。夏薇也跟著眼眶泛紅,夫人念舊情,被賣了的仆人還會去想著找回去,以前將自己賣掉的親生父母,卻從沒有那份心過。
“最重要的還是阿爹他們。”明令儀望著外麵暗下來的天色,西北遠比京城寒冷,這時怕已入冬。明尚書上了年紀,寒冬對他來說就是一道大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