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院子亂成了一鍋粥。
下人神色驚惶,進進出出跑動忙碌,打熱水的打熱水,端藥的端藥,空氣中酸臭味彌漫,令人作嘔。
曾退之背著手站在屋中央,頭發散亂,連腰帶都來不及係,外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眼周青色暗沉,臉色慘白,顴骨上還帶著不正常的潮紅。
他狂怒著一腳踢向跪在麵前嬤嬤的胸口,她被踢得大聲慘叫,向後滾了幾圈,癱倒在地上連哭都哭不出聲。喵喵尒説
原本在趙姨娘屋裏伺候的丫鬟,嚇得匍匐在地上牙齒都咯咯直打顫,地上有水氤氳開,尿騷味漸漸飄散開,使得屋子裏的氣味更加難聞。
見明令儀來了,曾退之隻回頭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暴怒中帶著絲微妙尷尬,令她有些摸不清頭腦。
隻聽他沉聲道:“你來了正好,趙姨娘突然腹痛如絞,又不斷嘔吐,隻怕是被人下了毒。這府裏誰都脫不了幹係,把你們叫來,是我要一個個審,一定要把那背後下黑手的歹人抓出來。”
許姨娘被嬤嬤攙扶著,雖然默不作聲,眼神卻不時飄向軟塌,怎麼都掩飾不住眼裏的興奮,偷偷撇了撇嘴道:“國公爺,趙姨娘的院子都是她心腹在守著,她每天為了生兒子真是費盡了心思,誰知道她亂吃了什麼東西,可別冤枉了好人。”
小孫氏站在角落裏,茫然又害怕,這時看到明令儀,突然腦子裏靈光閃過,整個人都愣住了。
先前曾退之醉意朦朧中含混不清的那句話,分明叫的是明令儀的名字。
小孫氏原本對親事還有些期盼,此時所有的希冀全部破滅,灰暗絕望襲來,她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軟倒在了孫嬤嬤懷裏,忍不住低聲抽泣。
曾退之原本就憤怒煩躁,聽到小孫氏的哭聲更加難以忍受,見到她就想起先前新房的情形,前麵還全身燥熱,可下一瞬就萎了下來。作為一個男人,這等奇恥大辱,簡直比殺了他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他現在根本無法麵對小孫氏,她在這裏隻會更刺痛他,厲聲道:“哭哭哭,哭什麼哭,要哭給我滾回去哭!”
小孫氏霎時臉色煞白,孫嬤嬤心裏說不出的鄙夷,小孫氏沒經過人事,她可是什麼都懂。沒曾想外表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定國公,居然是外強中幹的軟蛋,她還沒在門外站穩,屋子裏就已經啞了火。
怪不得外麵傳言那麼多,定國公府真是醃臢臭不可聞,小孫氏第一天進府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以後哪還有安生日子過。怪不得吳國大長公主不肯將自己的孫女嫁進來,原來她也早就知道這府裏不過是表麵光鮮,心裏直將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也不想留在這裏摻合這些糟心事,低聲勸道:“姨娘,我們先回去,這裏也沒有我們的事。”
許姨娘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陰陽怪氣地道:“那可不行,既然大家都被國公爺叫了來,這是在說大家都有下毒的嫌疑,憑什麼小孫氏能先離開,要走大家都走,國公爺可不能厚此薄彼。”
曾退之神色陰狠,隻斜了許姨娘一眼,她便訕訕住了嘴。小孫氏慌亂地曲膝施禮後,與孫嬤嬤一同離開了。
趙姨娘蜷縮在塌上,此時渾身像是在水裏泡過,頭發全濕黏在臉頰,神色痛苦不住呻.吟。
王大夫忙得滿腦門子的汗,見她牙關緊閉灌不進去藥,幹脆心一橫:“姨娘,得罪了。”
他手用力捏住趙姨娘的下巴,用尖嘴壺將藥往她嘴巴裏罐,她被嗆得不住咳嗽,鼻子嘴巴藥汁不斷往外噴,全身打擺子般劇烈抽搐之後,像是地上冒出來的噴泉,嘴巴將所有的藥湯全部噴了出來,糊了她一頭一臉。
酸臭伴著藥味,屋子裏的氣味更添了一層,讓人都不敢張嘴呼吸,被憋得快透不過氣來。
許姨娘心中說不出的暢快,她此時哪裏顧得上臭不臭,隻巴不得趙姨娘受盡折辱而死,好為她的泰哥兒報仇雪恨。
她心中一動,對曾退之說道:“國公爺,我見著書上有記載,若是中了毒,首先得催吐,最好的催吐藥可是泔水,甚至糞便水,越臭越髒越好,喝下去後先前吃進去的東西保管吐得一幹二淨。”
曾退之冷冷打量著她,眼神中是說不出的失望:“許姨娘,我憐你失去了孩子,所以一直縱容你,可你未免太過心狠。趙姨娘就算有再多的不是,與你有嫌隙,她已經病得這樣厲害,你卻還是不肯放過她。”
許姨娘緊咬著嘴唇,心中滔天恨意噴薄而出,仰頭狂笑聲音淒厲:“哈哈哈,我心狠,真是天大的笑話。我的泰哥兒兒啊,你聽聽看,有人居然說我心狠,你的屍骨未寒,有人就快忘了你,倒可憐起罪魁禍首來!”
王大夫早已對國公府的混亂見怪不怪,百忙之中還抽出耳朵聽清了許姨娘的話,點頭讚同道:“國公爺,許姨娘說得也沒錯,真有這般的催吐之法。不過趙姨娘現在已經吃不下任何藥,再者就算催吐出來,隻怕也已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