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帳暖,春宵時短。
懷中的溫香軟玉,在耳邊吐氣如蘭:“陛下,您可否對妾身許下今生的承諾,執手結發,永不相負?”
他半闔著眼眸,笑意融融,將懷中的嬌人兒摟緊了幾分,“何止今生?即便是來世,朕也要與雲卿相守白頭。”
“妾身不敢奢望來世,隻願今生,陛下您能不負妾身心意。”話尾處漸漸染上傷感,帶著欲說不能的酸澀。
他輕聲哄道:“好好好,朕允你所願,今生絕不負卿。”
“天子一諾,可不能戲言啊。”她濃墨的瞳仁中帶著些許狡黠的笑意,定定地看向咫尺外的良人。
“朕若負你,自絕子嗣。”他傾身輕吻她的額頭,眉眼極近溫柔,“如此,你可放心了?”
“嗯。”她皎潔如月的臉龐上綻開燦然的笑容,美若曇花,低聲喃喃如夢囈,“自當如陛下所言。”
猛然,眼前的一切如水麵漣漪般退散平複,不見旖旎香帳,不見懷中佳人,唯有目不能視的茫茫黑霧,而耳邊猶自回響著“執手結發,永不相負”的誓言,一聲聲一遍遍,就像是粗如手腕的鐵鞭抽打在心頭,痛得難以自抑。
“啊——”他不由得高聲痛呼,四肢掙紮著試圖躲避那無形卻痛徹心扉的鞭撻。
“陛下!陛下!陛下醒了,快喚太醫!”如夢靨中一樣熟悉透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驚得惶然睜眼,正正對上那雙一致無二的墨色瞳仁,混沌未清的神思,令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雲卿,朕不是有意負你……朕也不忍心,但你,你們一族,實在是不得不令朕擔憂……”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自己幹澀的咳嗽聲打斷。
侍候於一旁的連槿,趕緊拿來溫熱的茶水,遞至天子唇邊。
當天子就著連槿的手力,飲完一杯熱茶,腦中的神思也漸漸回轉過來,看著眼前舉手投足間無不透著舊人影子的連槿,心裏不禁一陣感歎唏噓。
“陛下轉醒,定是要大好了。”連槿臉上帶著笑意,側身讓著太醫上前為天子診脈,見太醫臉上泛起驚奇的喜色,又道,“看來婕妤娘娘果然是陛下的福星,初到不過半日,陛下就聖躬漸愈了。”
天子眉頭微蹙:“蘭兒回來了?”
“是的。”連槿頷首,“娘娘此時就在偏殿歇息,可需奴婢喚娘娘……”
“不,不用。”天子閉上眼,無力地搖了搖頭,“免得將病氣過給了她。”
“你讓她好生照顧著腹中的孩子,如今,他已是朕唯一的孩子了。”天子啞然的聲音裏帶著無法言盡的悔意與疲倦,“朕有些乏了,你們,都退下。”
“是。”
待身邊再無一人,重新歸於死般的寂靜時,那縈繞於耳的刻骨誓言,再次如潮水般湧上,試圖將包裹其中的他吞噬。
“雲卿,朕害了你害了咱們的孩子,卻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約莫過不了多少時日,朕就該與你相見了。卻不知到時,你是否還認得出朕的模樣?”
候在門外的芷蘭看見連槿從天子寢殿中出來:“怎麼?陛下可是醒了?”
連槿點點頭:“神思也比過去幾日要清楚了許多。”
芷蘭笑了笑:“那咱們的動作可得趁緊著點了。”
連槿不禁有些擔心地看向芷蘭隆起的腹部:“可是你,你……承受地住嗎?”
“無礙的。”芷蘭垂下頭,摸了摸肚子,臉上笑容溫暖,“我已問過太醫,不會出岔子的。”
連槿猶豫了半晌,仍是遲疑出聲:“芷蘭,其實你不必這樣冒險,我還……”
“小連,我這般並不全是為了你,還有他。”芷蘭卻打斷連槿的猶疑,臉上露出毅然的神情,“謝如湄想要扶持她的外甥長樂王上位,便絕對不可能容下我們母子。此時,是他們最弱之時,與其等他們熬過眼下再對我下手,不如先下手為強。”
“而且,”芷蘭抬眼看向連槿,重新露出明朗的笑顏,“小連你也會幫我的,對吧?”
連槿被芷蘭那一刻迸發的狠意驚得退了半步,但此時,對上芷蘭信任依賴的視線,她的心又不由得一軟。
連槿上前,緊緊握著芷蘭的手,肯定地點頭:“自然。”
隨著天子病情好轉,天子的萬壽誕辰自然不能忽視。
尤其是在眼下,南北戰火熊熊,必須用一場盛大的慶典來安穩人心。
長樂王祁珩雖然在治國上無甚專長,卻對操辦慶典一事熱忱不已。以督促日程為名,祁珩三天兩頭便往禁宮中跑,表明上看去,倒是頗為勤勉。
如往常一樣,待連槿試過第一勺湯藥後,才將藥碗端至天子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