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身後傳來人的腳步聲，梅勒把維羅妮卡護在懷裏，扭頭看去。
來人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性，深棕色的頭發盤得整整齊齊，沒有一根碎發，臉頰略有些凹陷，鈷藍色的眼睛深邃而安定，顯得肅穆莊重，看上去平白老成了不少。她穿著樸素的麻布長裙，幾乎沒什麼裁剪技巧，也沒有佩戴任何飾品，隻用荊條將腰間束起，赤足走在地麵上。
完全是一副苦修士的打扮。
“你是誰？”
她在梅勒跟前五米處站定：“我是光明教會的聖女，埃莉諾·普斯。”
光明聖女？
梅勒沒想到來的會是這樣的人。
四神教會中，隻有光明神會偶爾選擇一位聖女。聖女的選擇全憑光明神降下的神諭，沒有具體的標準，也沒有什麼實際權力，隻是在信徒眼中和教皇地位等同，相當於神的使者。
這一代的光明聖女，梅勒也有所耳聞。
埃莉諾·普斯，是一個國家的女王的唯一婚生子，但女王比起和早逝的貴族丈夫生下的女兒，更加偏愛與情人所生的私生子。女王在私生子出生後，將三歲的合法繼承人送到了一間鄉下的修道院，讓修女嚴加看管女兒，除了修女所學的，不給她任何王國繼承人所應該擁有的教育，連父親的遺產也通過手段轉移給了私生子。
私生子在女王赤|裸裸的偏愛下，成為寶馬金裘的天之驕子。
但是在埃莉諾二十歲那年，光明神降下神諭，選擇了她做聖女。
因為前代聖女凱麗同時也是一個世俗小國的女王，所以埃莉諾國家的貴族一時人心惶惶，擔心洗牌後是否能保住現有的權位。可是埃莉諾什麼也沒要，她主動選擇成為終生侍奉光明神的苦修士。
不著新衣，不留私財，嚴守戒律。
誰都沒想到，埃莉諾會這麼選，會這麼堅持下來。
因為這一樁王室秘聞，光明聖女埃莉諾的身世一直為人津津樂道，同時，她的清廉公正之名也廣為人知。
梅勒不太相信：“光明聖女閣下這麼會出現在這裏？”
埃莉諾沒有反駁：“我聆聽到吾神的教誨而來。”
不等梅勒繼續質疑，她說：“這裏的魔力波動動靜很大，不是久留之地，你是想保護那孩子吧？”
梅勒下意識地遮擋了下維羅妮卡，埃莉諾微笑道：“你是個好弟弟呢，難怪吾神會喜歡你。放心，我不會帶你們去光明教會的，我會送你們去你母親芙洛嘉·奈普洛的舊友，紅龍安德爾那裏，你應該見過他吧？我想，現在他是最適合保護你們的人。”
梅勒猶豫了下，問：“為什麼光明神會喜歡我？”
“心有光明，當然會被光明所青睞。光明永遠不會遺忘溫柔的靈魂。”埃莉諾走進，蹲下身，伸出手，“你還有力氣站起來嗎？需不需要我替你抱著她？”
梅勒搖搖頭，把外套照在了昏睡的維羅妮卡身上，吃力地把她背了起來：“走吧。”
……
把梅勒和維羅妮卡交到紅龍安德爾手上之後，埃莉諾就真的和她說的一樣，轉身離開了。
在龍族裏也出了名的脾氣糟糕的紅龍嘖了一聲，往梅勒和維羅妮卡身上放了幾個探測魔法：“看來沒問題，光明聖女還是挺對的起她的名聲的嘛。”
旋即，安德爾把梅勒和維羅妮卡扔進自己的塔裏，就匆匆離去了。
紅龍的塔裏倒是不缺食物，梅勒不敢多用，又擔心一直沉睡的維羅妮卡，也沒怎麼睡著，等了足足七天，維羅妮卡才悠悠轉醒，安德爾也才回到塔裏。
他的衣服上帶著不知道誰的血跡，看上去比走的時候脾氣更差了，他看見梅勒還沒挪動多少位置，凶巴巴地說：“你多大了，不會自己洗澡弄飯嗎？第五層都是空的，你自己去住。”
梅勒問：“那我姐姐呢？”
“你姐姐？”安德爾看向旁邊的女孩，眼神不善，“你先去整理一下自己，我得確認一下這是個什麼東西。”
“……東西？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安德爾緊咬牙關，“就是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怪物，殺了你父母啊！”
“什麼？”梅勒如遭雷擊。
安德爾深吸一口氣，麵前壓抑住怒火：“我去了你家，哦，應該叫舊址，現在都是灰了。你知道那些灰是什麼嗎？那是人！
“不對，也不都是人，反正你家的一切都在那了。那些灰燼是生命體的殘骸，你爸媽也該教過你，魔力在我們的世界裏無處不在，任何生靈裏都蘊含魔力，隻有多少之分，生命力就更不用說了。即使是火燒盡之後的骨灰、草木灰裏，也都蘊含微量的魔力和生命力，因為這是生命存在的基本法則。
“但是你家周邊半徑五十米，不管生命力還是魔力，毛都沒有，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媽的，沒見過這麼邪門兒的事，這就是說，他們是被非正常地吸幹的，所以灰燼才會混在一起。活人，建築，植物，動物……管他什麼，都沒了，你家地下的土裏連隻螞蟻都找不著！”
安德爾冷笑道：“什麼都沒了，隻有它活著，這玩意還能算是人？也就你這種幼崽還傻不愣登地把它當姐姐，起開，我要看看這究竟是什麼奇形怪狀的怪物。”
梅勒沒能攔住安德爾，而且維羅妮卡說，她也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安德爾還原出的真相，比他想象的還要令人絕望。
根據安德爾通過各種手段得出的，那天晚上應該是有激進的法師突破了防禦魔法，想要奪走維羅妮卡作為研究素材，但遭到了奈普洛夫婦的驅逐，在慌亂間，他們的攻擊性魔法擊中了維羅妮卡，這就是維羅妮卡睡衣上的血洞的來源。
安德爾對維羅妮卡的特殊也很了解，他推測在維羅妮卡身受重傷，大量失血的情況下，本來就不足以維持住龐大魔力的穩定的生命力徹底崩潰了。
一壺水塞進一個茶杯裏，還能撐住十一年，已經是奈普洛夫婦窮盡一切方法才苦苦支撐住的，這一個意外，就像是茶杯破了一個洞，洞不大，但杯子裏的壓強足夠大，瞬息間魔力就噴湧而出了，這份力量足夠讓整個杯子碎成無數片。
安德爾認為，在那一瞬間，維羅妮卡就已經死了。
可是人的意識和生命力與魔力這兩種沒有意誌的的東西畢竟是兩種存在，意識的死亡，不意味著一切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