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為什麼要雇傭那個精靈,既然災厄魔女在她身邊,不如……”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不解地問。
被他所詢問的老人坐在柔軟的榻上。
老人白發蒼蒼,盤著簡單的發髻,沒戴任何首飾,隻在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穿著拉夫領的黑色真絲絨長裙,裙長僅僅及腳踝,裙擺上隻用細細的銀線繡出蛛網般的圖案,陷在黑色真絲絨裏,泛出隱隱約約的銀光。
若是忽略細節,衣著簡便的她看起來像是一位嚴慈相濟的教師,而非傳聞中臭名昭著的丹頓伯爵。
“蠢貨。”
伯爵說:“堪稱移動天災的力量,你也敢抓在手裏,不怕先把自己弄個血肉模糊嗎。”
被嗬斥的中年男子有些不自然地說:“您教訓的是……是我愚鈍了。那為何要用屏蔽元素呼喚的道具引她們來普賽克?艾絲黛爾雖有劍聖之名,但她行事張狂,本就是葷素不忌的瘋子,災厄魔女背後還有紅龍的庇佑……我實在是不清楚您的用意。”
伯爵抬眼,似笑非笑地說:“不用明裏暗裏地試探。我看,是你不自量力,想要把災厄魔女的力量攥在手裏吧。非要老太婆我說得這麼清楚嗎?”
中年男子一個激靈,把話都咽了下去,戚戚然地擠出一抹笑:“……我都是為了家族啊,祖母,我一直記得您在十五年前也關注著奈普洛的慘案,這才……是我會錯了意,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伯爵握著拐杖,在地攤上悶悶地敲了一下,墊子上的琉璃流蘇隨之發出輕響。
她的腳邊趴臥著的金毛犬被細微的碰撞聲所吸引,倏地支起了頭。
“誰不垂涎這份力量呢?足以摧毀自然,引動神靈的力量,誰能壓抑住據為己有的渴望呢?所以說——”伯爵嗤笑一聲,“人啊,就是下賤!”
中年男子哆嗦了一下。
老人的目光如水般清淩淩:“見識到了奈普洛的慘案,居然還會有不切實際的妄想。蜘蛛從來都是隔著絲線的震顫就能感知到危險的生物,你卻隻能看見著眼前的一點利益,就被衝昏了頭腦,真是沒從高空中摔過的軟蛋。”
她雙手交疊著,緊握著拐杖,左手大拇指上,蜘蛛形的戒指上的黑曜石戒麵閃爍著微光:“你怕不是忘了丹頓家族的曆史?忘了我們是怎麼一步步爬上來的?將黑曜石作為傳家之寶的蜘蛛……你知道有多少血統高貴,曆史悠久的家族在背後嘲笑我們嗎?
“寶石中最為廉價的黑曜石……哈,什麼寶石,不過是火山爆發之後,天然形成的玻璃罷了。無論用多麼精妙的手法去雕琢,無論有多少個切麵,黑曜石都不會有任何火彩,永遠隻有黑色。最大的實用性,也隻是古人會用來製作箭矢刀具切割獵物。
“永暗的黑色,帶著攻擊性的黑色,低賤的黑色。這才是我們丹頓家族的本來麵目。”
中年男子忍不住軟聲說:“但是我們早已經今非昔比了,整個伊迪斯王國裏,誰敢再對我們有微詞。就連國王也隻是蛛網上的獵物,王冠早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伯爵像是聽見了笑話:“哈哈哈,王位?伊迪斯王國?就隻有這麼點大的眼界嗎?小國王也好,你也好,都隻顧著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要不是生得好,你們和庶民沒有任何區別。”
麵對祖母毫不留情的評價,就算對與平民相提並論心有不滿,中年男子卻不敢再反駁一句。
“普賽克較之王國有多大?伊迪斯王國較之人族領土有多大?人族領土較之整片大陸有多大?見識短淺!”伯爵搖了搖頭,“超出掌控的危險之物出現在臥榻之側,但凡你機靈些,就會知道該怎麼做。而不是當個隻會流口水的蠢人。”
“……望祖母指點一二。”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說。㊣ωWW.メ伍2⓪メS.С○м҈
伯爵半闔著眼,眉梢眼角的皮膚起皺,向下垂著,裏麵滿是老去之後的深深疲憊。她早已不複年輕時的淩厲自如,外表溫和了許多,在許多事務上也漸漸放手,但骨子裏依然有股與死亡和衰老僵持的力量在,讓她的威勢不減反增。
隻要她活著,她就是蜘蛛的主心骨。
縱然蛛網在疾風中飄搖,蜘蛛卻將穩穩屹立群峰之巔。
金毛犬嗚嗚了一聲,蹭了蹭她的腳,梅麗莎·丹頓睜開眼:“那件道具本就是打算在合適的時機送給奈普洛家族討個好的,除卻災厄魔女,天底下哪個法師不是眼巴巴地希求著元素的眷顧。既明知無法掌控,至少不要與之為敵,人禍尚可預測,天災要怎麼去防?又怎麼防得住?”
“通天之塔若沒有穩固的基石,修建需要一百年,倒塌隻需要一秒鍾。莫隻看得見高塔的恢弘高度。既然沒有繼往開來的才能,看清楚自個兒的分量,守住眼前的基業也不錯。”她慢慢說,“派去監視魔女的人留著,艾絲黛爾也不是個傻子,不會帶著災厄魔女來旋渦中央的,有我們的人跟著,她不會太忌憚,也不會太放肆。
“一次護衛任務換一件珍貴的魔法道具,艾絲黛爾知道這份交易並不對等。我們沒有從交易中拿到的,勢必會從其他方麵拿回來,隻是形式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