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正在裏頭受苦,惠妃娘娘還有閑心上眼藥,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啊。”
惠妃頓時噎住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見皇上已然甩袖離去,直氣得咬碎牙齦也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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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厚簾,淡淡的血腥味飄至鼻端,大阿哥渾身哆嗦,隻覺腳步漂浮,心也不是自己的了。
猛然間一聲慘叫,聽著淒厲無比,他差些癱軟在了地上,當即喊了一聲:“福晉!”
屏風裏邊站著侍女產婆,屏風外邊候著一眾太醫;溫貴妃與宜貴妃亦在,聞言齊齊朝他看來。
雲琇緊皺的眉頭鬆了一鬆,算他還有些良心。
“同你福晉說說話,萬不要讓她沉睡了。”她低聲道,“生孩子如過鬼門關,何況鬱結於心,乃是難產之兆。這一睡,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早在大阿哥開口的一瞬間,大福晉因著劇痛渙散的意識漸漸回籠,幹涸的眼眶驟然酸澀,眼淚成串流了下來。
聽了雲琇的話,大阿哥恍若雷劈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鬱結於心,再也醒不過來……
他的雙手緊握,好半晌抑住腿軟,紅著眼睛澀聲道:“福晉!有爺在,你安心便是。”
以往憋著的話,憋著的氣,一旦開了閘門,就再也止不住了。
他開始絮絮叨叨,想到哪兒說哪兒,到後來哽咽著,竟也不知自個說了什麼:“我……不該搬出正院,也不該和你賭氣的。誰讓你看不起爺?……你卻也狠的下心,從未遣人來請。果果還在等著額娘!孩子體弱沒事,不論是男是女,爺都能養活。不缺他一口吃的……你可千萬別睡,千萬別拋下爺走了……”
乍然湧上的恐慌心痛粘稠無比,緊緊攥住他的心房。心房跳動著,抽搐著,幾乎到了臨界點,胤禔恍惚地想,縱使遂了心願,要沒了福晉相伴,又有什麼意思?
別說太醫,產房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大阿哥竟是個癡情種?
夫妻倆不是離心,而是鬧別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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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的絮絮叨叨,大福晉一字不落地全聽進了耳朵裏。
她抓著錦被吃力極了,雙眼微微睜大,許久回不過神來。
又是一陣劇痛傳來,大福晉扭曲了麵容,張了張嘴,發出一陣氣音:“側……側福晉……”
守在床邊的貼身婢女一抹眼淚,高聲道:“爺,福晉問您納側之事。鑲白旗副都統之女程氏,這是您親自向惠妃娘娘提的,就在福晉即將生產之時!方才請安,惠妃娘娘親自求了太後掌眼,說您心悅程氏,難不成還有假?”
程氏?
胤禔心間一涼,納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終於明白了。
他閉了閉眼,額娘……
而後又是一急,語速飛快地解釋:“爺除了上朝便是點卯,她是圓是扁都不清楚,何來心悅之說?……前些日子提不起勁來,請安也是渾噩,以為程氏是額娘替表弟相看的媳婦……”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直至幾不可聞。
胤禔抹了一把臉,忽然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了。
惹得福晉心傷至此,他怔怔地想,爺活得真夠窩囊的。
產房裏頭,溫貴妃詫異無比,一眾太醫麵麵相覷,恨不得自己耳聾了才好。
雲琇動了動唇,竟是一陣無言。
果真是一脈相承的兄弟。一個兩個的,腦子都少了那根筋。
隻這個更蠢些!
那婢女低低叫了聲“福晉”,露出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這都是什麼事兒。
“……”大福晉微微扯出笑來,蠟黃的麵色驟然有了光彩,眼淚卻流得更凶了些。
也對,是她高估了他,瞧這副憨樣。
就在這時,產婆驚喜的嗓音傳來:“福晉再用些力!孩子正了位置,宮.口大開了!”
胤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半個時辰過去,一個時辰過去……
等到天色漸暗,終有一道孩童的啼哭聲響起,細細弱弱的,聽著少了些中氣。大福晉渾身浸濕,再也沒有了力氣,直直閉上眼昏睡了過去。
太醫們大鬆了一口氣,小格格的身體雖弱,卻比他們預想的好了太多。
“小格格不能見風,需仔細將養著,用心養上個把月,能與尋常孩童無異。”其中一人小心掩上繈褓,沉吟道,“至於大福晉,出了月子才能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