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年二月初五,一場超越往日規製的冊封禮就這麼作為驚喜悄然而至,打破了皇貴妃娘娘的單方麵冷戰,也驅散了籠罩康熙頭頂的低氣壓。
皇帝金口玉言,承諾了盛大的冊封禮,就沒有半點含糊。唯有他的上妝手藝著實配不上“盛大”二字,甚至稱得上磕磣,雲琇望著銅鏡中的一張臉,半晌沒有說話。
厚粉撲得雪白雪白,微彎弧度的遠山眉被畫得又粗又直,胭脂塗得……說是猴屁股都抬舉了它。
明明雙手沉穩極了,勾描的動作也有模有樣,化完愣是沒有顯現皇貴妃的半分美色,像是為了尋仇一般,使勁將她往醜裏妝扮。
就憑這副模樣出現在乾清門,眾人響徹雲霄的那句“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怕是會卡在嗓子裏頭。
雲琇抬手觸了觸麵頰,一摸,指尖一片濡濕豔紅。
這是把半盒的胭脂都用上了吧。
她輕輕歎了一聲,又輕輕開了口,笑容帶上了數不盡的愁緒:“皇上,臣妾不欲嚇到眾人。至於這上妝手法,是誰教的您?”
“……”康熙越畫越是訕訕,終是停了手中的動作,叫宮人打來一盆熱水,細細為她洗淨了妝容。
他往妝台擱下琺琅盒子,重重地咳了一聲,回避話題道:“瑞珠,你來,切勿耽誤了吉時。”
董嬤嬤拂去額角那一絲冷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娘娘的一世聲名,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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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觀禮的王公福晉、宗室誥命,過了多年依舊能夠憶起今日場景。腦中浮現皇貴妃的雍容之態、卓絕之貌,想要述諸於口,卻描繪不出其萬分之一的風華。
殊不知滿身風華差些毀在皇上手裏,釀成陰影慘禍,雲琇對此上了一百個心。銅鏡妝台再也不讓康熙碰觸,胭脂螺黛全放在寢殿的隱秘處,她還旁敲側擊地朝大總管打聽,是誰給皇上出的餿主意。
將冊禮當作驚喜也就罷了,附加的內容隻有驚嚇,那雙批閱奏折日理萬機的龍爪,哪裏會做女兒家的精細活?
越想越是提心,皇貴妃憂心忡忡地叮囑:“皇上注重容顏,日日用上兩回玉容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那上妝的手藝你也看在眼裏,日後萬不可讓他去學針線,你可明白了?”
針、針線?
梁九功悚然:“……”
梁九功咽了咽口水,趕忙應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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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與皇貴妃兩位主子的冷戰不複,使得宮裏上上下下鬆了一口氣,都得歸功於太子苦讀聖訓想出的好主意。
教導康熙上妝手藝的,也是他特地尋來的一名掌事姑姑,在毓慶宮中出了名的手巧。
一切安排妥當,太子靜待他皇阿瑪的好消息。眼看著宜額娘受了冊封,並對皇阿瑪露出與往日一般無二的笑,太子心中的大石落了地,轉眼間變得春風得意,握著靜初的手道:“孤終能多陪陪你了。”㊣ωWW.メ伍2⓪メS.С○м҈
哪知第二日,乾清宮依舊有奏章送至。雖說數量少了好些,但奏章就是奏章,太子麵色一僵,擰起眉,同梁九功低聲道:“孤的計策不是成了麼?皇阿瑪應了孤的。”
梁九功為難片刻,也低聲道:“太子爺,奴才實在做不了主。萬歲爺惱您壞了他與娘娘的閨房之樂,故而、故而心下有些不虞。”
太子頓了一頓,“……何為閨房之樂?”
梁九功牙酸道:“描眉。”
太子懷疑自己聽錯了,“為何?”
“萬歲爺……手藝未能過關,娘娘不許他。”遷怒之事幹的溜溜的。
無言片刻,太子幽幽道:“梁公公,孤覺著宮中待得悶。這天大地大,竟沒了胤礽的容身之處,皇瑪法九泉之下,怕也難以心安。”
說著踽踽轉身,徒留梁九功愣在原地,半晌沒回過味來。
怎麼又扯上順治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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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烏林珠半歲的時候,太子妃懷胎十月,於毓慶宮發動了。
因是頭胎,靜初生得有些艱難,到底有驚無險。過了一天一夜,太子的嫡長子、當今的皇長孫呱呱落地,一出生便得了太皇太後的賜名,弘宸。
弘字輩,名宸,宸字的寓意自不用多說,甚至超越了榮郡王胤祚的“祚”字。
按理說,皇長孫本該遵循小輩的日字旁,早在先前,康熙便興致勃勃地勾出了諸如“昭”“曦”“晨”“昌”等美好寓意的單字,還沒挑出最好的,就被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奪走了賜名之權。
用太皇太後的話來說,如願得見太子成親,如願得見太子的嫡子降生,若能賜名,她便再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