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抬頭。
左甜目光堅定,鑿鑿看著她。
剛才的話也說的篤定,一點不遲疑。
意識到左甜在幹嘛,宋真隻覺有什麼“嗡——”的一聲炸開來,炸的她神魂遊離,腦子也變得一片空白,桌麵上滿眼熟悉的數據,漸漸變得抽象,變得讓她看不懂起來。
身體隨著情緒跌宕變得脫力,腳下一軟,宋真跌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目光怔怔的,直直看著前方,卻沒個焦點。
左甜說的這麼篤定,是在……讓她接受現實。
接受數據所展示出來的,真實。
宋真強迫自己動腦子,即使混亂,也努力的遵循日常習慣,給自己複盤。
“這份數據,是阿爾法臨床實驗,當年的每天所有孕婦的記錄,開會的總結等,林林總總的,都在這兒了。”
“除了我們單獨摘出來手把手算的這些,其他的我們的電腦程序也都跑過兩三遍了,那些都沒問題,我當時覺得可能有問題的,壓根沒讓程序跑,直接拎出來摳著節點算的。”
“一個實驗,可以看成一個因果循環,前後的數據,都是能被互相的推導的,前麵可以往後麵推,後麵可以往前麵算,如果都對得上,那就可以證明,是真實的……”
“現在……”
左甜不忍,不忍卻仍舊沒忘記自己科研人員的身份,尊重事實補充道,“現在,我們拎出來手把手算的數據,前後都能相互的推導,證明——”
宋真終於把話接過去了,聲音沙啞,發飄,“我知道,證明,是真實的。”
不管情感接受與否,數據確實是這樣說的。
宋真緩緩閉目。
數據就擺在麵前,對母親的認知,對穩定劑的了解在心裏,他們之間,契合不上,互相衝撞,讓她腦子混亂的可以。
“我……我捋捋,你讓我從頭捋捋……”
左甜倒是很平靜,“你說,不著急。”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阿爾法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調和劑,阿爾法的調和劑當年用的,也不對,我清楚這一點,我媽即使開始不知道,到後期,應該也心裏有數了……”
事實上,阿爾法研發團隊當年提出的三種調和劑思路,都是錯的。
第一種是三院研發最久,也和正確的調和劑思路相去最遠的。
後麵兩種,第二種和第一種很像,第一種失敗之後,也被極快的否定掉了。
於是就剩下第三種。
隻有它是從一開始,就是按不同思路出來的調和劑,當然,雖然不同思路,但是在宋真的眼裏,現在從正確的調和劑思路去反觀第三種,也是不對的。
雖然沒有前兩種那麼誇張,但是,不對就是不對。
於是在已知調和劑錯誤的前提下,阿爾法試劑也是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的。
這一點宋真早就知道,清清楚楚。
但是在她心裏,整件事情蹊蹺的點不在於穩定劑是成功,還是失敗的。
而在於,就算是穩定劑是失敗的,在莊卿所了解的知識麵的,這個大前提下,怎麼能造成那麼大規模的孕婦流產、腺體損壞還有一位孕婦死亡的,震驚全國的,慘烈結果?
這不合理。
完全的,在她心裏走不通邏輯。
宋真深深皺眉,“我媽成功的提取了基礎穩定劑,然後在回到江城,進入第三科研院,新創立孕腺素院,之後的一年內,又對提取方式進行了改進,改進之後,就是現在我們國家市麵上常見的基礎穩定劑。”
“我們是在產科待過的,她也是從臨床著手研發的,甚至為了研究藥物的效果,她接觸的孕婦不止數量多,分布也廣,按理說,她的經驗是比我們更多的。”
左甜問“阿姨在臨床做了幾年?”
“五年,提取的研發用了三年,還有兩年在反複的改進,這期間,她都是在鄉下的醫院兼任產科腺素醫生的。”
左甜聞言,點了點頭,肯定“那是經驗比我和你都多,我們正兒八經在產科的時間,也就一年,後續都是麵對特定情況的孕婦了,基本是能救助的,疑難雜症見得少。”
要是在門診幹過,那恐怕見過各式各樣的病例了,有來了就流產的,還有大量時間不允許給予救助的個例。
宋真定了定神,睜開了眼睛來,順著說下去。
“臨床實驗,失敗前都是有端倪,有征兆的……”
左甜“對,阿爾法和三院目前研發的穩定劑很類似,它用下去,就是孕婦前期表現的很好,在特定的某一時刻,出現腺體的不舒服,然後針對這種不舒服,給予的措施是,增大藥物用量,但是藥物對腺體隻有壓製沒有舒緩的功效,所以到了某一臨界點,孕婦就會突然爆發式的出問題……”
左甜找出桌麵上的幾份資料,攤到最上麵來,擺開。
“呐,阿爾法也是啊,到了後期,有兩次針對孕婦都增加了基礎劑量的調整,雖然增加的量不多,但是從我們過來人的角度,已經是有些端倪了……”
左甜又拿了後麵幾份資料,佐證道。
“這後期也顯示,增加劑量之後,一部分的孕婦情況又穩定了……”
宋真擺了擺手,緩了會兒,聲音也正常多了,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據理力爭道。
“你說的我都懂,我也看過這些數據,我的重點不在這兒,我的意思是——”
“你想,程琅沒在臨床工作過的人,一組臨床實驗出問題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
“當初竹儀和布朗夫人,我們也早就感覺出了端倪,阿爾法之前,又有了第一種調和劑先行,被否決的前提,甚至於,這幾種調和劑用在人身上的問題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你覺得在這個基礎上,我媽會看不出來嗎?”
左甜一怔。
這個思路,倒是……
左甜看了眼桌麵數據,想到什麼,“那後麵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