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露強迫自己將心底的澀意壓下去,全神貫注投入工作。然而到下班的那一刻,整個人就像被瞬間抽空了一般。
她渾渾噩噩回到家,看見茶幾上躺著一束粉百合,白瓷花瓶是他買的,花也是他買的,然而此時此刻卻隻覺得那白色刺目,粉色也刺目,牽扯著心口鈍鈍的疼痛。
他要走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試圖自我催眠,可這間屋子裏卻仿佛每一個角落都殘留著那個男人的痕跡。
他在廚房給她做飯,在餐廳陪她吃飯聊天,沙發上,兩人曾經坐在一起聊國際新聞,她給他講醫院趣事,他說等她到了澳洲,帶她四處遊玩。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到了該醒的時候了。
第二天休息,時露失眠到半夜,睡到下午一兩點才起床。抓緊時間學習了會兒,晚上邊等外賣的炸雞邊看電影,二妞突然汪汪叫了起來。
緊接著門鈴響起。
以為是外賣,她沒從貓眼看看就開了門。
來的不是外賣小哥,是穿著常服戴著頭盔的小夥子,手裏拿著的也不是炸雞,而是一捧鈴蘭。枝上垂吊著繁密的小花,被擁在淺藍色的包裝紙裏,更顯得潔白如雪。
那天他們聊到咖啡和北歐,時露說她喜歡鈴蘭一株株從窗口垂下的美景,就像家鄉春天裏開的迎春花,可是鈴蘭喜陰怕熱,國內很少有地方能種植。
“時小姐?”小夥子出聲打斷她的走神,“麻煩您簽收一下。”
“……好。”時露遲疑地接過花,在單子上簽了字。
她抱著花在玄關櫃子旁站了很久,才發現花枝間夾著一張燙金的小卡片。
卡片上字跡溫潤雋秀,就像他的人一樣
returnofhappiness.
隻是一句花語,卻讓她瞬間眼眶濕潤。
窗外開始響起雨砸玻璃的聲音,越來越密集。這個季節b市總有猝不及防的陣雨。
屋內和屋外分明是兩個世界,那雨卻仿佛下在她心底,到了身體無法承受的界限,從眼睛裏溢出來。
微信突然響了一下,她腦子裏也轟然一響,著急忙慌打開看。
然而在看清消息的那一刻,眼裏的光重新暗下去。
是銀行發來的餘額變動通知。
這個月工資到賬了。
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麼,手指微顫著點開和那個男人的對話框,緩慢地往裏麵敲字
你什麼時候……
最後一個走字,剛打下字母z,又閉了閉眼,全部刪掉。
退出去,朋友圈顯示有更新。
她往下滑了幾下,目光凝住。
半小時前,沈棠心發了一條新的朋友圈
有的人一把年紀還跟姐姐撒嬌白眼.jpg你可別回來了吧!
後麵跟著兩張照片,一張是收拾好立在牆邊的黑色行李箱,另一張是航空公司app訂票界麵的打碼截圖。
航班時間沒打碼,就是今天晚上,離現在還有兩個半小時。
時露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沙發上,外麵雨越下越大,幾乎蓋過電話鈴聲。
是周雲祁打來的。
她沒精打采地接聽,對方卻興致盎然:“露姐,來打遊戲?”
時露開了免提把手機扔到一邊:“你自己打吧,我沒心情。”
“我說你這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學習,日子過得也忒沒趣了。”周雲祁笑嘻嘻道,“聽我的,帶你體驗不一樣的人生。”
“我說了,沒興趣。”時露打算要掛電話。
周雲祁繼續喋喋不休:“露姐,我說你也才二十六七,怎麼就像六七十歲似的?什麼都不願意冒險嚐試。你以前不這樣的啊。”
時露頓時怔住,仿佛心底被鈍器猛戳了一下。
曾幾何時,她也是坐在教室窗邊的座位,每逢下課盯著樓梯口,等那位長得很帥的高三學長經過。
路過籃球場的時候,總要多看一眼有沒有他,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也要飽含期待地四處張望。
也曾幻想過上學路上的偶遇,寫過酸酸的句子在日記裏,自我感動。
雖然隻是一些少女時期的朦朧好感,談不上多麼深刻。甚至直到他離開校園,她連他的名字都不曾知道。
此刻卻莫名地懷念起那個時候,放任內心自由地向往一個人。
“露姐,現在那些女人三十多了還說自己是小仙女小公主的,你得找回年輕人的活力。”周雲祁苦口婆心,“來打遊戲,找個小哥哥來段兒網戀,多好。”
“……”這人果真是正經不過三秒。
周雲祁感覺到她情緒的異樣,頓了頓,說:“你最近真的不太正常。”
時露拉過抱枕墊在腦後,歎了一聲,問:“老周,你有沒有過後悔的事?”
“有啊。”周雲祁不假思索,“當年被喬安然拒絕,我就不該那麼早放棄,你瞅瞅她嫁的老公是個什麼玩意兒?都能當她爸了。我周雲祁雖然沒那個老頭兒有錢,好歹我長得帥吧?等到他那年紀我也能比他有錢。”
時露默默地用手指揪著抱枕邊緣的流蘇。
“所以啊露姐,你要是遇到喜歡的男人,可千萬別犯傻。”周雲祁歎道,“再遇到差不多能將就的,也不是那個味兒了。更要命的是,想一次,後悔一次。”
時露笑了笑:“所以你就不結婚?”
“是啊。”周雲祁也笑,“何必禍害人家姑娘。”
掛了電話,時露呆呆地盯了一會兒手機上的時間,分鍾從58變成00,離航班出發還有一個小時。她鼓起勇氣,試著打了一遍林鶴潯的手機,正在通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