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使團和阿骨突部再次和談失敗,雙方不歡而散。
樓喻閑得無聊,帶著馮二筆等人出帳看風景。
草原上的馬匹牛羊是真的肥壯,要是他也有個草場蓄養牲畜就好了。
霍延說烏帖木同意合作,一旦事成,就劃出達邇慕草原的南部草場給他。
到時候,他就可以自己馴養戰馬和牛羊。
正沉浸在未來計劃中,忽然有人騎馬來到他麵前,手裏攥著鞭子,一張臉明豔生輝。
“你就是盛國使團的正使?”
馬背上坐著一位姑娘,她穿著色彩鮮明的草原服飾,頭上戴著毛絨絨的氈帽,幾根小辮子垂在臉側,濃眉深目,是個異域風情的大美人。
此時正居高臨下打量著樓喻。
樓喻對姑娘家向來比較有風度,拱拱手道:“在下樓喻,的確是使團的正使,敢問姑娘有何貴幹?”
他聽這姑娘也說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不由暗笑。
北境各部雖看似瞧不起中原人的“柔弱”,但骨子裏對中原文化還是非常向往的。
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多人願意學習中原話。
草原姑娘性格大方,仔細打量他幾眼,昂著下巴道:“聽阿巴魯的人說,盛國使團的正使比草原上的阿彌娜還要好看,我特地來瞧瞧。”
樓喻:“……”
這話他沒法接。
姑娘又道:“你長得確實不賴,反正比那些粗莽無禮的武士好看,我叫古伊麗,你叫樓喻?哪個喻?”
樓喻禮貌地回了。
古伊麗笑了一下:“我喜歡跟長得好看的人交朋友,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樓喻被搞得措手不及,這位古伊麗小姑娘交朋友都這麼隨便的嗎?
長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難道她都要交朋友?
“古伊麗,你怎麼來了?”阿巴魯突然出現,麵色竟比以往要溫和,“你阿爹病好了?”
“關你什麼事?”古伊麗半點麵子不給。
阿巴魯倒也不生氣,笑著道:“行,不關我事,不過樓世子是盛國使節,你跟他交朋友做什麼?”
“我看他順眼不行嗎?”古伊麗調轉馬頭,“走了。”
沒走幾步,又轉過頭:“樓世子,你要是待在氈房覺得無聊,可以去我們那邊玩。”
樓喻笑眯眯地揮手:“謝謝,我記住了。”
等古伊麗身影消失,阿巴魯斜睨樓喻,嗤笑一聲:“麗麗可是咱們草原的阿彌娜,不是誰都能肖想的。”
樓喻深以為然:“是啊,不是誰都能肖想的,右賢王很有自知之明啊。”
“你——”
“行了,”樓喻不耐煩地打斷他,“說句實在話,你應該是草原一等一的勇士,長得也挺不錯,為什麼古伊麗這麼不待見你呢?”
一把刀子瞬間紮在阿巴魯心口,血淋淋的。
阿巴魯怒火衝天,舉起拳頭就要砸過來。
“你到底會不會追姑娘?”樓喻瞥了他一眼,成功阻止拳頭落下。
阿巴魯皺眉:“你什麼意思?”
“古伊麗既然是草原上的阿彌娜,自然要配草原上最出色的勇士,你要是真喜歡她,就要給她最好的。”
阿巴魯放下拳頭,不解道:“我還不夠好嗎?我可是部落最出色的勇士!”
樓喻皺眉:“你們部落的勇士都比什麼?”
“當然是比戰力!”
“沒了?”
“這還不夠嗎?!”
樓喻上下打量著他,摸著下巴搖搖頭:“你知道,在我們大盛,求娶一位姑娘除了武力,還需要哪些嗎?”
“需要哪些?”阿巴魯成功被他帶溝裏。
“三媒六聘可聽說過?”
阿巴魯搖搖頭。
“沒聽過不要緊,我等會兒細細跟你說。”樓喻慢條斯理道,“除去三媒六聘,男方本身的條件也是關鍵。”
阿巴魯:“我可是部落的右賢王,又是草原最出色的勇士,再怎麼說也不差吧。”
樓喻一針見血:“可古伊麗是草原的阿彌娜啊,阿彌娜是什麼意思,右賢王難道不清楚?”
阿彌娜是草原上最美麗的姑娘,自然應該配草原上至高無上的王。
阿巴魯瞬間福至心靈,渾身血液上湧。
古伊麗一直不太喜歡他,反而對阿布圖很親切,難道就因為他隻是個右賢王?
“還有一點很重要,”樓喻盯著他的臉,“你是不是天天一臉別人欠你錢的樣子?”
阿巴魯:“……”
樓喻繼續紮刀:“你這麼凶,哪個姑娘家願意跟你交朋友?”
阿巴魯想說還是有挺多姑娘想嫁給他的,但一想到古伊麗冷淡的神色,便又憋住了。
那些姑娘全加一起都比不上古伊麗!
“那我該怎麼做?”阿巴魯微微低下頭。
樓喻繼續忽悠:“你剛才也聽到了,古伊麗不過見我一麵,就打算跟我交朋友,不就是因為我看起來比較溫柔嗎?”
“……”
阿巴魯默默瞅著他,見他雍容和雅,玉麵生光,的確容易招姑娘家喜歡。
“右賢王,你見姑娘時,應該多笑笑。”
樓喻給他出主意:“還有,咱們大盛求娶姑娘,都會送一對大雁,象征忠貞不變的愛情,你不如也去打一雙大雁?”
阿巴魯:“可現在是冬天,大雁都往南邊去了,我去哪兒打?”
“那就送幾隻小兔子,比起凶惡的狼群,姑娘家應該都更喜歡可愛的兔子吧?”樓喻笑眯眯地道。
阿巴魯豁然盯向他。
“怎麼了?”樓喻一臉訝異。
阿巴魯凝視他的神情,沒有發現什麼破綻。
方才樓喻提到“狼群”,應該隻是巧合,而非別有深意吧?
他冷笑一聲:“希望你說的有用。”
言罷轉身就出了王庭,還不忘帶上捕獵工具。
馮二筆憤憤道:“就他還想追上姑娘?想得美!”
樓喻笑容淡下幾分:“回帳吧。”
古伊麗的出現看似合理,但又透著幾分詭異。
回到氈房後,他叫來蠻人侍從,假裝饒有興致地道:
“剛才有幸遇到你們草原的阿彌娜,她叫古伊麗,確實是個堪比明珠的美人,怎麼沒在王庭見過她?”
在蠻人侍從眼中,古伊麗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沒有哪個男人會對她的美貌無動於衷。
這位盛國來的世子會問他這個,實屬情理之中。
侍從驕傲道:“阿彌娜不住在王庭,世子當然見不到。”
“我看她裝扮,像是草原上的公主,怎麼會不住在王庭?”
“阿彌娜是阿葛洛族的公主,不是咱們的公主。”
“阿葛洛族?”樓喻眉梢一動,“是十年前效忠貴部的阿葛洛族?”
說是效忠,其實就是投降。
十年前,阿赤那德率部攻打阿葛洛族,阿葛洛王為了保全族人性命,隻好投入阿赤那德麾下。
阿葛洛族並入阿骨突部後,便一直生活在王庭附近。
雖然現在已經不存在阿葛洛族,但在阿葛洛族人看來,古伊麗是阿葛洛族族長的女兒,就等於是他們的公主。
古伊麗是草原上公認的阿彌娜,大把大把的勇士都想將她娶回家。
樓喻問:“我方才聽見右賢王說古伊麗的阿爹生病了?什麼病?”
“好像是前幾天出去打獵時被畜生抓傷了。族中的巫醫說是有邪祟作亂,恐怕活不長了。”
樓喻:“……”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邪祟作亂應該是指傷口感染吧?
在沒有抗生素的情況下,傷口如果沒有得到妥當處理,的確容易感染而死。
這就很詭異了。
如果古伊麗的父親都快死了,她怎麼可能還有心情來找他交朋友?
樓喻歎息一聲:“太可惜了,真的沒有救治的可能了?”
侍從搖搖頭,他也希望阿彌娜不要傷心呀。
獲取信息後,樓喻就打發阿骨突部侍從下去了。
馮二筆道:“這麼說,那個古伊麗也挺可憐的。”
“有時候,運氣也很重要。”樓喻感歎一句。
“是啊,要是她阿爹沒有被抓傷,就不會麵臨死亡了。”
樓喻搖首失笑。
他說的“運氣”可不是這個。
又到了晚上,霍延剛入帳,樓喻便問:“阿葛洛族的事你知道嗎?”
霍延笑:“殿下也覺得古伊麗不對?”
他這幾日一直暗中觀察,確實清楚阿葛洛族的族長無藥可醫,骨突王還賜下不少名貴藥材,一直幫他吊命。
除此之外,他今天還聽到另一個傳言。
傳言說:大盛皇室子弟,每人手中皆有一顆極為珍貴的神丹,到了必要時候,神丹或可救命。
霍延將這個傳言告訴樓喻。
樓喻不由挑了下眉:“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所以就是因為傳言,古伊麗才特地來接近他,要跟他做朋友?
那麼這個傳言是誰散播的呢?
樓喻饒有興致道:“阿葛洛族和阿骨突部的關係如何?”
“十年前阿赤那德侵犯阿葛洛族,致阿葛洛族死傷慘重,阿葛洛王為了保全剩餘族人性命,不得不投靠阿赤那德。才過去十年,阿葛洛族沒那麼快忘記仇恨。”
樓喻皺眉:“既然這樣,阿赤那德為什麼還敢讓他們住在王庭附近?”
就不怕哪天晚上被人偷摸著砍了腦袋?
“放出去更不放心,”霍延解釋道,“而且阿赤那德有心促成兩族聯姻。”
等兩族通婚的越來越多,彼此割舍不開,再大的仇恨也隻能埋入曆史長河裏。
樓喻眯起眸子:“也就是說,阿赤那德是非常希望阿葛洛族徹底歸心的。”
“可以這麼說。”
樓喻驀地輕笑:“我明白了。”
他借著月光看向霍延,霍延也凝視著他。
二人眸中皆是了然。
樓喻道:“阿赤那德想拿我做筏子,我是不是應該讓他賠得血本無歸?”
“殿下是想用……”
樓喻笑了笑道:“試試也不虧。”
骨突王現在還能這麼悠閑地拖延,說明阿葛洛族的族長尚未到絕境,大概還能拖個不少天。
他可以趁機秘密製取青黴素溶液。
當然,青黴素溶液並非包治百病,且有些人會因過敏而亡。
他無法百分百保證能救活阿葛洛族族長。
但他可以賭。
反正阿葛洛族族長已經無藥可醫,何不試試呢?
賭贏了,可以給他們增加籌碼;賭輸了,他們也沒有損失。
樓喻不由笑起來。
希望這次老天能站在他這邊。
第二天,樓喻吩咐宋硯去找阿骨突部侍從索要各種容器,自己則窩在氈房中捧著書看。
書是從阿布圖那兒借來的。
而今嚴輝整天沒事兒幹,經樓喻勸說後,就去左賢王帳下教授阿布圖中原文化。
有這層關係在,樓喻借書相當方便。
忽有阿骨突部侍從稟報:“樓世子,古伊麗想要見你。”
樓喻悠哉翻著書:“請她進來。”
話音剛落,古伊麗就掀開簾子走進來。
她穿著漂亮的衣裳,戴著絢麗的首飾,一雙眸子隱約透著幾分盈動,仿佛在訴說衷情。
一個阿爹要死的姑娘,會整天穿得這麼花裏胡哨嗎?
樓喻故意盯著她多看了幾眼,而後笑著問:“姑娘找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