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時的物流體係,是以宜州為中心的。
根據樓喻目前的規劃,慶州和京城日後必有一戰。
宜州作為倉儲基地和物流中轉站,會極大提高軍需後勤的運轉效率。
這個無需多言。
樊克要說的是,各州之間大宗貨物的運輸模式。
“王爺,屬下以為,若是八州之間各自分別運輸,可能會造成運輸路線的重疊和多餘。”
樓喻頷首道:“再說得詳細點。”
樊克恭敬道:“請允許屬下用例圖說明。”
“好。”
樊克便將自己畫的路徑圖鋪至桌案上。
八州的官道與各個寄存點的位置一目了然。
樓喻心裏暗讚一聲。
“王爺請看。”樊克指尖在圖紙上滑動,“假設慶州要運玻璃往其餘七州,吉州要運肉鬆往其餘七州,滄州要運糧食往其餘七州,若是各自為政,加起來則要運送二十一趟。”
“不錯。”
樊克繼續道:“可若是將宜州作為中轉之地,讓三州貨物集中於此,便可省去諸多繁冗。”
樓喻由衷笑了:“好主意。”
慶州的玻璃、吉州的肉鬆、滄州的糧食先全部運往宜州倉庫,加起來不過三趟,且路程較近。
再將三州物資進行整合與分類,由宜州驛卒分派六個方向,集中運送同一地域的物資,加起來也就是六趟。
舉個簡單的例子。
慶州要送玻璃去其餘七州,本來要派七隊車馬分別派送,現在隻要一隊人馬送去宜州,宜州需要的貨已經到了,再由宜州統籌,和吉州的肉鬆、滄州的糧食一起送往其餘六州。
此舉將大大加速物資的運轉效率,省去大部分運輸的時間。
樓喻當初在宜州建立倉儲基地,就是為了能夠實現最優化。
隻是沒想到,他還沒跟樊克說明此事,樊克倒自己琢磨出來了。
確實是個人才!
他讚賞道:“樊部長勤勉細致,擅於思考,能想出這般高效的運轉模式,實為大善。”
樊克心潮澎湃:“是王爺教得好!”
“我可沒教過你什麼。”樓喻失笑。
樊克搖搖頭,“王爺有所不知,屬下在軍中時,常聽聞王爺行事之縝密,思慮之周全,屬下深有感觸,到如今卻隻學了些皮毛。”
樓喻忍不住笑道:“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啊?”
“屬下自然是敬佩王爺行事!”樊克趕緊回道。
樓喻不再逗他,溫和道:“既然你已胸有成竹,此事便交由你去安排。”
“屬下謹遵王爺令!”
樓喻轉了個話題:“還有一件事,需要軍部與交通部配合運作,不過得等交通部將新的模式建立起來之後才能實施。”
霍延和樊克皆洗耳恭聽。
樓喻說道:“咱們軍中的將士一直安穩無憂,難免會心生懈怠。我欲舉行一場大規模的軍事演習,讓大家夥兒都鬆鬆筋骨。”
京城暗部傳來消息,湯誠對湯貴妃腹中的胎兒極為重視,皇宮內外都被嚴密管控,外人根本不能近貴妃的身,連樓秉都不行。
外有禁軍把守,內有內廷控製權,恐怕一旦貴妃誕下皇子,樓秉就會“意外”駕崩,湯誠可趁勢輔朝攝政。
以湯誠的野心,就算貴妃生的是公主,也會變成皇子。
反正湯誠隻需要一個傀儡,這個傀儡到底是不是真的皇子,他並不在乎。
樓喻已經預感到,真正的戰鬥離他不遠了。
他必須提早做些準備。
霍延凝眉道:“軍中訓練大體一致,若是內部演習,恐效用不大。”
自己人打自己人,誰還不知道誰?
樓喻道:“是聯合軍事演習。”
霍延瞬間會意,“邊軍作戰經驗豐富,的確可以一試。”
“嗯,我已派人通知程達和溫岐,正好陽烏山地形複雜,咱們可以在陽烏山地帶展開一次戰役演習。”
樓喻言罷,又交待樊克:“屆時,你必須根據‘前線軍情’,統籌規劃軍用物資的調配。”
“是!”
見外頭天色已黑,樓喻便結束會議,帶著霍延回家。
兩人溫存片刻後,樓喻躺在榻上,徐徐吐氣平息,低啞道:“從湯氏懷孕的日期來算,她很有可能在五月前後臨盆,屆時湯誠必有動靜。”
眼下剛過完年,尚有五個月左右的時間。
朝堂內外都在等。
霍延擁緊他,撫上他微蹙的眉心,安慰道:“他不過占據地利,阿喻無需太過憂心。”
“自我回慶州後,湯誠這一年來排除異己,將京城周圍州府的官員大多換成自己人。而今我不過占據東部八州,若要攻入京城,恐怕……”
霍延道:“他若發難,便是朝廷的反賊,天下的罪人。他若成為皇帝,必定暴虐恣睢,致滄海橫流,社稷盡毀。”
湯誠有野心沒有錯,但如果他的治國之能無法支撐他的野心,那就是他的罪過。
和樓喻相比,他不過是個權欲熏心的亂臣賊子。
唯有樓喻成為天下之主,方能鼓腹擊壤、物阜民安。
樓喻歎息一聲:“大盛剛剛恢複平穩,卻又將再起兵戈。”
霍延無奈,他不願見樓喻繼續胡思亂想,索性欺身而上,用行動讓他再也無暇思慮。
嘉熙二年,春耕伊始。
依祖製,每一年的春天,皇帝都要進行“扶犁親耕”,文武百官也必須隨同一起,以表對農業的重視。
樓秉即便身體不適,也不得不參與春耕。
帝駕從廣德殿出發,數百禁衛軍護駕左右,其後百官跟隨,一同出了京城,前往城外耕地。
皇帝親耕時,會有眾多百姓圍觀。
早春寒風料峭,樓秉咳了幾聲,在內侍的攙扶下,踏下禦輦。
百姓和官員皆跪伏於地,高呼萬歲。
樓秉眺目遠望。
天穹高闊,大地無垠,春耕的熱鬧場景映入眼簾。
山河無恙,何其難得!
他溫聲道:“都起來吧。”
眾人依言而起,低首不敢多看。
湯誠站在他身旁,笑著提醒道:“陛下,請掌犁。”
犁就擺在不遠處的地裏。
說是皇帝親耕,其實就是做做樣子。
皇帝隻需要扶著犁拉幾步就算是親自參與耕種了。之後他便可入觀耕台,欣賞百官耕作的場景。
在內侍的攙扶下,樓秉一步一步走向耕犁。
一股寒風襲來,寒意鑽入樓秉衣襟,體內寒氣陡生,他微微發抖,嗓子湧上癢意,卻硬生生忍住咳意。
樓秉伸手扶上耕犁。
內侍想要幫忙,被他拒絕了。
當著百姓的麵,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他並不想展露弱勢。
樓秉發了狠地用力,耕犁動了一下。
周圍頓時掌聲如雷,禮官高聲吟誦吉語。
樓秉垂眸,看著蒼白無力的雙手,唇邊不由泛起冷笑。
他曾也隨父皇參與過春耕,那時的他雙臂有力,哪裏像現在,竟孱弱至此。
湯誠啊湯誠,你未免欺人太甚!
內侍見皇帝麵如金紙,手臂微顫,便知他已力竭,遂打算上前協助。
就在這時,忽然一支利箭急速穿來,箭尖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直逼樓秉胸口!
內侍眼疾手快,一把推開樓秉,箭尖直直紮在他的肩膀上,洇出一片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