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離開後,院中隻剩下三人。
羅逸伸手相邀:“不如進書房一敘?”
樓喻自然同意。
書房內陳列樸素雅致,有不少竹製藤編的器具,墨香和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羅逸泡上茶,道:“樓爺和霍爺應該有事問我罷?”
“不錯。”樓喻笑意微斂,“來時路上,見族中青年神色有異,似乎對我等有些排斥,這是為何?”
“不是什麼大事,”羅逸誠實回道,“隻是一些豪商看中了族中的一些山頭,想買下來。”
樓喻頷首:“如果僅僅是這樣,族人不會如此排斥。”
羅逸回道:“是我不願賣,榮石由著我,拒絕同他們交易,他們便想強占。”
他本不願說這些事讓樓喻勞心,但聖人有令,不得不說。
“強占?山頭如何強占?”
“咱們榕族二十多年前從山裏搬出來定居,當時官府並沒有明確那幾座山的歸屬權,他們企圖利用這件事讓榕族失去對山頭的控製。”
這是當初行政管理上的漏洞。
樓喻想了想,問:“你為何不願賣?”
“他們想砍掉山上的樹進行開發。”
“所以?”
“我研究過您治理孟州的政策,覺得很有道理,如果任由他們肆意砍伐樹木,最後受災受難的還是山下的百姓。”
樓喻頗感驚訝。
他登基後,收到過孟州知府的奏疏,奏疏上說孟州無炭無柴、冬日難熬,因為樹木都被砍伐用來種地。
當時因為全國糧食收成不足,便沒有立刻治理。
後來糧食產量豐足,他便開始著手治理孟州水土流失、土壤貧瘠一事。
他在政策中提到過“退耕還林”、“植樹造林”這些理念。
對於樓喻來說,這些理念都是借鑒前人的經驗,可對大盛民眾來說,這的確是一個新鮮的理念。
羅逸讚歎道:“您高瞻遠矚,深刻分析了濫伐林木的弊端,我聽罷深受啟發。”
隨著工商業的發展,民間對林木的需求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地方開始肆意砍伐樹木,若非樓喻政策壓製,恐怕不少山頭都已經禿了。
沒有林木穩固水土,山上很容易爆發泥石流類似的災害,榕族聚居地離山近,若是遇上這種事,找誰說理去?
羅逸堅持這山不能賣。
他不願那些豪商打攪族民平穩安定的生活。
樓喻不置可否,又問:“既然能夠賣山,族民中就沒有心動的?”
何以那些青年都對此排斥呢?
羅逸笑道:“都在山裏野慣了,把山當做第二個家,誰願意把家給賣了?”
“也是。”
兩人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深入。
樓喻是外人,無意插手榕族事務;羅逸亦不願讓這種事擾了樓喻的雅興。
“再過幾日便是榕神節,族中會舉行祭祀、歌舞,到時候會很熱鬧。”羅逸邀請道,“樓爺和霍爺若是感興趣,可以一起去看看。”
“榕族的特殊節日,當然要去湊湊熱鬧。”樓喻頷首應下。
月掛梢頭,樓喻和霍延才相攜去往羅逸的宅居。
此處離聚居地有些距離,來往人少,的確足夠幽靜。
沐浴後,樓喻躺在床上,隻覺萬籟俱寂,一片悠然祥和。
須臾,霍延穿著寬鬆的棉質睡衣進來,低聲問:“滅燈?”
樓喻應了一聲,蠟燭被滅,屋內陷入昏暗。
皎潔的月光落在榻前,如白霜浸地。
霍延借著月色躺下,習慣性將樓喻攬進懷裏,同他親吻片刻,方帶著笑意道:“睡吧。”
樓喻閉上眼睛,愜意地輕歎一聲。
惟願時光停駐,就此安然一世。
二人相繼沉睡。
月上中天,霍延突然睜開眼睛,目光陰冷沉寂,感受到懷中有人,頓時就要伸手去推,雙手卻不聽使喚,根本動不了。
這是怎麼回事?有人下藥爬床?
好大的膽子!
眸光瞬間陰沉無比,他張了張嘴,試圖喚來守衛,卻發現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懷中人腦袋頂著他的下頜,墨發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可“霍延”絲毫不為所動,在他看來,這人不啻於找死!
【不準傷他!】
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人的聲音。
“霍延”現在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腦子裏又有人說話,若非五感真實,他絕對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噩夢!
【你是何人?為何能在我腦中口出狂言?】
【你又是哪來的孤魂野鬼?為何占據我的身體?】
“霍延”心中冷嗬:【孤魂野鬼?好大的膽子!朕乃天子!】
腦海中的霍延同樣冷笑:【那你再看看,這裏可是皇宮?】
【……】
“霍延”被他這麼一提醒,不由借著月光觀察屋內。
屋內陳設簡樸,確實不是皇宮。
他眸色狠厲:【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要將朕綁到此處?】
【是你突然出現在這裏,你到底是誰?】
腦海中的霍延雖然焦急,但因為樓喻也是“天外來客”,所以他並非不能理解身上發生的事。
他試圖不動聲色地拿回身體控製權。
“霍延”極為敏銳,瞬間加強防禦:【休想!】
他目光落在樓喻身上,問:【此人是誰?】
霍延語氣瞬間變得溫柔:【他是我的愛人。你既然自稱“朕”,想必是哪一國的皇帝,應當不會行搶奪之事。】
“霍延”一言難盡:【愛人?若是我沒看錯,他是個男人。】
【與你何幹?】
霍延邊說邊試圖奪回自己的身體,可不知為何,麵前總有一道屏障擋著自己。
【別浪費力氣了,這裏是什麼地方?】
霍延毫不放棄,繼續撞擊屏障。
【這裏是盛國隴州,不是你的國度,你應該回去了。】
“霍延”眸色陡變,厲聲道:【盛國?!隴州?!】
霍延:【怎麼?】
【盛朝不是早就沒了嗎?這又是哪門子盛國?】
“霍延”有些驚訝,難道他回到過去了?
霍延察覺到不對勁:【你知道盛朝?】
【嗯,現在是哪一年?】
【昭慶二十五年。】
雖然新皇登基,但得等明年才能改元。
“霍延”懵了,盛朝曆史上哪來的昭慶皇帝?
他也察覺到不對勁,於是試探問道:【正乾呢?】
霍延:【死了。】
【……】
“霍延”怔愣好一會兒,才繼續問:【他死後,誰繼的位?】
【樓秉。】
【……】
“霍延”實在無法想象,為什麼樓秉能夠安然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