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他被子的時候,夏長生看見的是縮成一團的小小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衣服和頭發全被汗水浸濕,腦袋埋在胸前,悶悶的哭聲從裏麵傳出來。
“喂!”夏長生被嚇住了,“你怎麼了?”
床上的人聽見他的聲音,立刻把哭聲壓了下去,生怕被他聽見,惹來厭煩。
“你……你生病了嗎?”夏長生卻隻擔心,拉開他的胳膊,看見一張蒼白的小臉,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痕,“你身上好燙!我去叫媽媽。”
周小安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拉住他,懇求地搖頭。
濕漉漉的眼睛就那麼不安地看著他,夏長生急得想發脾氣,但說出口的話語卻很溫柔:“你生病了,要看醫生的,你聽話。”
一向聽話的小孩卻執拗地拽著他不肯鬆開,眼裏多了恐懼。
夏長生忽而明白了他的心思,雖然不知道緣由,但卻能明白他不想麻煩別人。眼見人還是抖得厲害,隻好說:“好,我不去了。你好像在發高燒,我房間裏有退熱貼,我去拿給你。”
然而小小的人兒手上鬆了力,輕輕地攥緊他睡衣的袖子一角,似乎在請求他不要離開。
夏長生何時見過他這個樣子,他記得的,還是周小安第一天被帶回來的時候,漂亮的小臉蛋衝著他,眼裏帶著小小的喜悅和崇拜。
就是那一瞬間下定了決心,夏長生想要他永遠那麼漂亮,眼裏永遠是那樣的目光。
於是伸手把人抱起來,輕輕拍著他的背,說:“那我帶你回我房間,你聽話,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周小安才終於點頭,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夏長生就這麼連抱帶拽,總算把人拖進房間,放到床上,從抽屜裏拿出退熱貼,回憶著以前自己生病時媽媽的做法,把退熱貼貼在周小安額頭上。
之後又跑去浴室接了冷水,用毛巾替周小安擦幹身子,換上自己的睡衣。差了兩歲的年紀,身形差別已經足夠大,何況周小安似乎比一般四歲的孩子小個些,那睡衣穿在身上跟袋子似的。
忙活了一陣,夏長生摸摸他的額頭,發現燒竟然退了不少。
周小安也終於不再發抖,隻是仍急促地喘著氣,悄悄地盯著他看。
夏長生從桌上的鐵盒子裏拿出一顆奶糖,塞進周小安嘴裏,然後鑽進被窩,把人抱住,拍著背哄:“吃了糖就不疼了,很快就能睡著,還會做一個美夢。快睡吧,睡著了就好了。”
懷裏的人不多時果然沉沉睡去,因為糖沒化完,口水順著嘴角流出來。夏長生就一邊嫌棄一邊好笑地替他擦去,直到自己也困得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夏長生先醒了,檢查了一下周小安,看他徹底退了燒,臉色也好了很多,就把人叫起來,一臉嚴肅地叮囑他:“以後你要是再疼,就過來找我,我能把你治好,知道嗎?不許躲在被子裏偷偷地哭。”WwWx520xs.com
周小安迷糊地揉揉眼睛,聽話地點頭。
自那以後,有過好幾次這樣的情況,但每一次一疼起來,哪兒還有力氣去找人。每次都是夏長生先過去,漸漸地他發現,每次周小安被帶走再回來,在臥室裏昏睡一下午的時候,晚上必然就會發病。
所以從那以後,他就提前預備著,退熱貼用完了也悄悄地去買。
周小安記得,疼痛的感覺已經模糊,但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每一次都在那個小小的懷抱裏安然入睡。
他走去廚房,從桌上的小籃子裏拿了顆糖,放在夏長生手心,說:“我記得,但那些都過去了。”
他環住夏長生的腰,把人抱住,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原諒你了,夏長生,不要再哭了。”
依舊讓人安心的懷抱,周小安感覺著懷裏的人身體開始顫抖,隨後漸趨平定,許久,聽見他問:“為什麼?”
周小安把耳朵貼在他心口,像是答非所問,卻又是合乎邏輯的回答:“因為你誠實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夏長生感覺到手裏的奶糖在變軟,融化,但他舍不得鬆開手,那是他的鑰匙,是他的解脫。
“長生,”周小安不再叫他夏總,“你心跳得好快。”
心跳在這樣的話語裏變得更快,周小安忍不住笑了:“是因為我抱你嗎?還是因為叫你的名字。”
夏長生莫名窘迫:“你……你別開我玩笑。”
周小安笑得更歡:“那,放下了嗎?”
夕陽已完全墜地,沒了人跡的城市格外寂靜,往日燈火輝煌的大廈樓房被逐漸降臨的重重夜幕遮蓋。
在最後的一點寂靜天光裏,周小安終於聽見夏長生的回答:“嗯。”
黑夜完全籠罩了城市,為了方便管理,酒店的燈由專人總控。這會兒燈光亮起來,在偌大的城市裏如一點螢火。
時針順著時間往前撥動,即將抵達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