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忽然彌漫起一股奇怪而牽強的氛圍,細小的微塵被烈日照出一圈圈金黃的花邊,它們在俞舟歡和程道聲之間遊走,靜默無聲,卻將初見時的記憶一點點勾畫。
俞舟歡試圖強行打破這種繾綣,大聲調侃道:“也隔太多年了吧。你得交逾期罰款!”
“好的。”程道聲的腦袋隻懂在學術裏轉彎,當即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帆布錢包。
眼看著百元大鈔就要露出、吳美芳開始警告般咳嗽,俞舟歡連忙拿便利店的袋子撞了撞他的手:“跟你開玩笑的。我媽之前對你多好啊,她肯定舍不得罰你錢的。”
“誰讀書好,誰有出息,我就對誰好!”吳美芳跟著接了一句。
她媽還真是見縫插針,不放過任何一個敲打她的機會,俞舟歡略感無趣地扁了扁嘴。她從袋子裏拿了一隻蛋筒,然後將剩下的連著袋子一起擱到了收銀台上。
“給小程吃吧。”吳美芳將塑料袋子往程道聲的方向推了推。
俞舟歡不樂意了:“這是我給你買的!”何況剛才便利店裏還有幾個小學生,她是不要臉了才能在虎口下奪食。
程道聲怕她是真的生氣,推辭道:“阿姨,你吃吧。”
吳美芳看得直搖頭,衝自家女兒板起了半張臉:“我不愛吃這種東西,你們小孩子吃吧。”高中時,她還一度擔心女兒太早熟,現在隻怕女兒是讀書讀成了不開竅。就是瞎子都能看出幾分,要不是為了她,程道聲犯得著換乘四條地鐵線路特地過來還書嗎。俞舟歡倒好,被這麼一個注定要飛黃騰達的天才少年看中了,還在埋頭搞純潔友誼。
吳美芳的假睫毛都要眨得掉下來了,暗示還是不奏效,俞舟歡仍舊鑽著自己的牛角尖。她在一邊哼哼唧唧,埋怨吳美芳:“你五分鍾之前還說愛吃呢。”
“我四分鍾之前突然牙疼,你說怎麼辦。”
“那我現在陪你去看醫生。”
“牙科的號有多緊張?你掛的上嗎?”
哼!她明明是她媽生的,為什麼至今都沒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隨便你們誰吃吧,我上樓拖地了。”說完,俞舟歡惡狠狠啃下一大口冰淇淋,抱著水桶和拖把跑上了樓。
吳美芳看不下去,硬是將程道聲也推上了樓,順便將冰淇淋塞到了他手裏。
“阿姨,我……我是來還書的。”難得程道聲也有渾身上下寫滿無措的時候,他甚至連耳朵根都漲紅了。
一個兩個都是不開竅的,這年頭的小男生小女生是不是不知道“主動”兩個字。
程道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的樓,囫圇吞棗地就到了。站在兩樓的木色地板上,他覺得哪哪兒都不是可以站立的地方。俞舟歡手中那隻散作一團的拖把,此刻在他眼裏,就是掃地僧的看家法寶。來人必誅。
“我真的是來還書的。”他語氣好像求饒。
看在他是天才、思路與眾不同的份上,俞舟歡相信了。不過她還是嘟囔了一句:“你記憶力這麼好,居然也會忘記事情。”。
程道聲訕訕陪笑一聲。
有那麼一瞬間,俞舟歡覺得他就像是個頭腦簡單的二傻子。大概天才還是得待在學術場景下,左手科學公式右手四國語言,才會惹人注目,
“我媽都給你了,你快吃吧。再不吃就化了。”俞舟歡瞪著那個袋子,多多少少有些不情願。
“謝謝。”程道聲聽話,立馬剝了蛋筒外頭的紙。
“那個……你別多想。中年婦女的通病就是……是胡思亂想胡說八道。反正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俞舟歡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她本來想說的是中年婦女愛搞拉郎配、急著要當丈母娘,可被吳美芳一折騰,她隻好重新改詞。
都怪吳美芳!她原本和程道聲相處得多麼自然,百無禁忌,現在也得三思而後行了。
在俞舟歡心思打結的時候,程道聲乖乖站在原地,一整個蛋筒被他吃得隻剩小半截蛋筒皮子。他不像俞舟歡這種貪戀口腹之欲的凡人,吃就吃了,既不說再來一個,也不說下次別買。還得俞舟歡主動問:“這個味道好不好吃?”
“挺好的,有抹茶味。”
簡直放屁,天底下難道會出現沒有抹茶味的抹茶味冰淇淋嗎。俞舟歡於是不再畫蛇添足,一心吃起自己的蛋筒。她吃得暴躁,朱古力的顆粒都弄髒了她的唇角。
“你在看什麼啊?”俞舟歡感受到他的目光,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我媽讓你上樓是讓你監督我打掃衛生嗎?”
程道聲慌得速速擺手。
“那你要用電腦?”她指了指屬於程道聲的固定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