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渝的心一下子緊繃起來。她把鬧鬧抱在懷裏,回到榻上坐好。
孫康走到陳渝身側,輕輕揉搓著鬧鬧毛茸茸的小腦袋,“之前杏花樓的老板抓住了一個到後廚偷吃的胡人小孩兒,那小孩兒貌似不懂中原話,於是他就請我去辨認一下。”孫康口氣平常,隱去了自己從杏花樓的地窖裏發現端倪的始末。
“那有何收獲。”
“小孩兒隨身的衣物做工粗糙,看不出任何紋飾,估計是在邊境的集市上隨便買的。可是,仵作在他衣物的底部發生了這個。”孫康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白絹小包,打開一看,是一塊用鴿血玉雕成的狼首,雙耳尖上有小孔,穿著一根積滿黑色汙垢的紅繩。
“仵作也不認識這個,我隻好想方設法去了京城的珍寶坊碰碰運氣。”
“難為孫大人絞盡腦汁,那老板說了些啥?”說到珍寶坊,一下子激起了陳渝的好奇心·。
“老板說這玉是鴿血紅中最次的一種,把白玉浸在牛血數年人為染成,所以並不值什麼錢。如果我實在想賣,看在造型獨特,雕工尚可的份上,七十兩銀子勉強可以收。”孫康狡黠一笑,“為了不讓他看出破綻,我非要開價兩百兩。”
陳渝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她能想到孫康死纏爛打的無賴模樣和老板焦頭爛額的反應,“如果你不是有這身衣裳外加這張臉,估計你早被老板打出去了。”
“既然造型獨特,必定有所含義。我去到詔獄,把這胡人玩意兒給莫青衡看了。結果你猜怎麼?他一看就說這是北羯人掛在脖子上用來護身的祥瑞之物。”
“祥瑞?狼是殘忍凶狠的動物,他們拿來做祥瑞,怪有意思的。”陳渝嫵媚的飛了個白眼,“莫青衡還有沒有說別的?”
“莫青衡還讓我替他向你請安。”孫康嬉皮笑臉的搖搖頭,“奇了怪了,詔獄裏吃不好睡不香,他的臉色倒比在大理寺待審的時候好了許多。”
“塵埃落定,案結事了。”陳渝把鬧鬧放在榻上,伸手拿起桌上半涼的茶喝了半盞,“知道後半生會在高牆鐵窗裏安穩度日,總比生死未卜的懸著強。”
孫康見陳渝雖把鬧鬧放在榻上隨意翻滾著,可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那身烏黑油亮的皮毛,笑道:“原本擔心你這幾日過得如何,看到你和貓兒相處的樣子,覺得我來看你才是多此一舉。”
“那是當然,至少它不會給我帶來無休止的麻煩。”陳渝的手背在黑緞般的毛皮上掠過,“黑貓好,話本裏說玄貓辟邪,我正巴不得百毒不侵,諸邪莫近。”
“我之前覺得你會比較喜歡白貓,姑娘家,通常對好看的東西比較有興趣。”
“你又不是姑娘,怎麼知道的這般清楚?”陳渝見縫插針的打趣道。
“小時候曾隨母親進宮去為太後侍疾,在那兒一住就是半年。娘娘們深宮寂寞,會養些貓兒狗兒的打發日子。”孫康幽幽的說,“什麼稀罕品種的貓兒宮裏都有,可唯獨沒有黑色的。”
“其實,我才發現黑貓的一大缺點。”陳渝故作神秘地勾勾手,讓孫康把頭湊過來。
“地磚是黑的,貓也是黑的,夜裏下床很容易踩到。”陳渝聲情並茂地朗誦道,“黑夜給了我黑色的毛皮,而我用它來隱藏自己。”
孫康似懂非懂,愣愣的半晌沒說出話來。
“你說,那個開昆侖往生醫館的胡醫,是不是也換得一身皮囊,好把自己隱藏起來。”孫康聲如夢囈,飄忽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還有那一直隨侍在側的藥童,會不會一起隱姓埋名?”陳渝順藤摸瓜道,“一大一小兩個胡人,容貌又生的秀麗標致,走在哪裏都是一幅惹人注目的風景。如果分開來隱藏,顯然目標就小多了。”
陳渝恍然大悟般翻身下榻,徑直繞過炭盆走到桌前,連鞋子也顧不上穿。她一手抓著紙筆,一手端著硯台走到孫康身邊,並把手裏的東西一股腦兒堆在榻邊的小案上。
“你在杏花樓遇到的那胡人小孩兒,還記得長什麼樣兒嗎?”陳渝滿懷期望地問。
“地窖裏黑洞洞的,看不大清楚,總之是深目高鼻得胡人模樣,這點我能夠確定。”孫康拿起筆,剛一遲疑便又放下了。
陳渝閉著眼思索片刻,平靜地問,“那孩子,究竟是你自己發現的,還是花維雙手推到你麵前的?”
“是我不經意發現的,有什麼問題嗎?”
“那就怪了。”陳渝猛然睜開眼睛,死死盯著那鴿血紅狼頭不放。“據你所說,那些衣裳做工粗糙,沒有紋飾,分明是不想暴露這孩子的任何身份,你說,這樣的情況下,孩子身邊會留著塊一眼就能辨明出處的玉狼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