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修工作看似簡單,其實十分瑣碎。好在有廷尉府眾多差役前來幫忙,再加上銀錢寬裕,日子倒也不算難過。
修繕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了十多日,終於順利完成。陳渝和小月決定除了廷尉府派來的仆婦和侍衛之外,再不雇傭他人。主仆二人相依為命,關起府門過好自己的日子。
花維的杏花樓坐落在陳府不遠處,得知陳渝已經住回府裏,他讓廚房烤了各色時興點心,又準備了幾樣招牌鹵菜,親自登門來見陳渝。
陳渝對這位百媚千嬌的不速之客貿然前來格外驚訝,忙讓小月煮了美容養顏的玫瑰蜂蜜茶。花維也不客氣,與陳渝暢聊數個時辰,後來還是隨身的小廝反複催了好幾次,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陳府。
第二位登門的則是新獄典獄林大柱。他專程前來是為了邀請陳渝後日清早前往新獄。陳渝既然還掛著顧問的名頭,各類事情自然不會撒手,可一早也打過招呼,多數時候書信往來辦公即可,她也懶得再顛簸。
“陳姑娘,這次前來請你,是因為事情實在沒有辦法用書信解決。”林大柱抓耳撓腮,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兒,“有一批少年犯和女犯獲得朝廷恩準,到時提前出獄。”
“提前出獄?”陳渝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聽說還是您的主意,孫大人把這事呈報給柳相,柳相又懇請陛下來定奪。”林大柱眼裏盡是按捺不住的喜色,“在下第一次見到陛下的聖旨,興奮了一天一宿,劉三更是當場痛哭流涕。”
陳渝臉上微笑著,內心卻覺得不可思議。作為一個有著現代思維的古代人,她實在沒法對著一卷公文痛哭流涕,徹夜不眠。但看林大柱這般虔誠,她不禁在想,孫康會不會也是這樣?
好在現實沒有給她太多的想象空間,兩日後的出獄儀式上,陳渝見到了她久違半月的廷尉大人。孫康一身棗色官袍,上麵用銀線繡了隻張牙舞爪的麒麟,又用墨玉珠綴了眼睛。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瞥見了陳渝,擺擺手示意她站過去。
陳渝低著頭,臉比孫康的長袍還要紅。孫康與她分別了十幾日,念叨的抓耳撓腮,正好借此機會想一親芳澤。他見自己麵前擋著一口碩大的紅木案幾,上麵擺了豬羊貢品與哼哈二將泥塑,便一手捉住陳渝白皙纖細的手指。
陳渝隻得把注意力騰挪開去,淡淡問道,“區區一個提前釋放,怎麼操作起來如此複雜?”
“桌上貢品和神像是為了除煞氣邪祟的,而且這次是皇上親自點頭開了先例,雖不至於大赦那般山呼萬歲三跪九叩,但也得表示必要的尊重以慰君心。”孫康目不斜視地小聲答道。
“有了這一批應當還有下一批吧。”陳渝生怕這次是皇帝突發奇想才批準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柳相說,皇上聽了他的彙報,龍顏大悅。一來有助於減省銀子,二來對其他罪犯也是有鼓勵作用的。皇上還破例留柳肅在宮裏用晚膳,高興的柳肅胡子都笑歪了。看皇上的意思,這個辦法極好,應該形成製度延續下去。”
“柳肅在宮裏用晚膳還要破例?他不是經常進宮麼?”不愧是陳渝,思維清奇,注意力放在了與旁人截然不同的點上。
“每次留他用膳的是太後娘娘,不時陛下本人。陛下勵精圖治,日理萬機,批起折子來經常臉自己的禦膳都看顧不上。”孫康的語氣中帶著十足的欽佩,“陛下私底下跟我聊起過,希望做個像唐太宗那樣的千古明君。”
說到唐太宗,陳渝腦海裏蹦出的第一個短語卻不是四海升平的貞觀之治、而是他戮兄奪位的宣武門之變。那是一堂法律基礎課上,講課的副教授玉樹臨風,風度翩翩。那堂課主要講了一個法理學觀點:任何人不得因自己的犯罪行為獲益。
忽然一陣腳步聲打亂了陳渝飛散出九霄雲外的思緒。
十多個年齡各異的女人身著淺粉淡綠的衣裙,發髻梳成尋常人家女子模樣。脫去了晦暗的粗布囚服,她們的眉宇間皆蘊含著藏不住的喜色。
女子們的後麵跟著七八個年輕人,穿著樸素的青布長袍,步履輕快。他們不時跟身邊夥伴低語幾句,傳來一陣笑聲,牢獄生活終究敵不過熱情燦爛的少年心性。
這些女人和少年每個人手中都端著一隻舊的粗瓷碗。等他們在前方空地上坐定,又對著哼哈二將塑像躬身行過禮。典獄林大柱隨即走到塑像前頭,大聲恭喜他們走出監獄,回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