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潔去找廠長。
“如果是你借錢,我倒是願意批給你,他們要借,我是不會批的。”甄豐才毫不掩飾地說。
“為什麼?”
“因為我……怎麼說呢。”
玉潔也不管他怎麼說,為了劉紫燕的父親的病,也為了把車間的生產搞上去,當然也是為了把廠裏的生產搞上去,便不顧自己為他人承擔經濟風險,竟以自己的名義出了一張一萬五千元的借條。
甄豐才看了玉潔出具的借條,腦子裏嗡地一聲。這個玉潔,她到底是這樣有膽魄,還是這樣不懂事?一萬五千元,一個工人兩年的工資!就這樣簽上自己的名字?她卻象沒事人一樣。別人說為朋友兩肋插刀,可她為朋友簡直是裸體上陣了。想到這裏,他放下了拿在手裏的筆說:“你這個人,咳,真夠俠義的。你已經超過為朋友兩肋插刀了。我也不能看著你這樣。……這樣吧,你讓劉紫燕出具借條,你擔保吧。”
此時的玉潔完全是一根筋,既沒有想什麼風險,也沒有想什麼責任,她簡直就是下意識在值班,對甄豐才的好心也體會不到。
“你還信不過我?非要劉紫燕來簽這個名?她和她父親都在醫院等錢。很危險。你就進個德,快簽吧。”
甄豐才隻得為她簽了字,並注明了玉潔借錢目的。玉潔立馬到財務室取了錢,立馬送到醫院去。正好劉紫燕的父親已出現衰竭,醫院因沒見到錢,不肯真用藥。玉潔借來的錢,無異於救命之錢。劉紫燕當即拜伏在地,以示感激的隆重。
但玉潔到財務室交了錢離開醫院以後,又一次發生了後悔。她倒沒向家裏說,隻在自己心裏犯嘀咕。要是這個劉紫燕到時還不了錢,或是不肯還錢,這筆債就要自己負責,數目竟然是這麼大的一個數目,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麻煩了。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了。借據上簽了何玉潔三個字,錢是已經交到醫院去了。再要返過來是不可能的了。這件事在玉潔的腦海裏轉悠了好幾天,揮之不去。幾次想叫劉紫燕寫一張借條,看到她的父親病得這麼重,幾次張了張口又沒有說出來。時間久了,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劉紫燕等父親病情穩定以後,想起玉潔為她借錢的那種俠義,那手頭幹活的勁就分外好使,想留也留不住。她的一班姐妹見她動了,也都積極配合起來,生產馬上就上去了。這樣,玉潔所在的一車間第一次拿到了廠裏的“第一”。
甄豐才趁著一車間的變化,利用利益杠杆,發動了一場持久的生產競賽。
這一年,龍江紗廠超額完成了任務,受到市經委的嘉獎。甄豐才保住了自己的廠長職位。甄豐才心裏清楚,是玉潔幫了他很大的忙。沒有玉潔以她那樣獨有的無私、獨有熱情、獨有的執著、獨有的苦幹精神,這場生產競賽便發動不起來。這場競賽發動不起來,生產任務便不能完成。生產任務不能完成,他甄豐才的廠長位置就保不住。
甄豐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正是這個對自己說話很衝的人,幫了他這麼大的忙。相比之下,他發現那些平時專說好聽話的角色,卻隻想方設法通過他的手在廠裏得點兒好處。他對玉潔說話的那股衝勁兒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由原來討厭那股衝勁兒變為喜歡那股衝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