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走於立海大高中附近的拉麵攤總是不缺乏學生客。掀開有些老舊的布簾,染著些許煙熏痕跡的木板被擦拭過後又匆匆迎來下一位客人,熱氣繚繞的狹小店麵內,能看見廚師製作拉麵的牆壁上掛著可選拉麵種類的木片和備注:
特製拉麵480日元
叉燒拉麵680日元
豚骨拉麵580日元
蔬菜拉麵400日元(美人8折)
加麵100日元/份
蔥、薑、蒜自取
硬度點單時說明
“你以前沒來過這裏嗎?”
看著少女正不斷轉頭觀察四周,似乎是在體驗“日式拉麵攤”的新鮮感,柳蓮二一邊應付店員的點單,一邊詢問道。“你應該已經來日本有相當一段時間了。”
“捏她醬曾經在類似的地方遇見過癡漢,她不願陪我來。”少女一副略帶遺憾的口吻。“柳有來過嗎?”
“以前和朋友一起來過。”
其實是和柳生還有真田——赤也補習班的幾位一起過來。後輩在麵攤前奮力熟記早上柳生給他整理出的考點,真田則站在一邊發出氣勢十足的喊聲——如果吃完拉麵還背不出就罰你下一次和下下次的比賽都不得上場。威懾效果拔群,嚇得切原一個中午背完了單詞不說,麵店老板在柳結賬時依舊一個勁的對他說“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那就好。這樣就不是兩個新人挑戰未知的拉麵店迷宮了。”她綻開笑容,笑的時候總會不顧及的露出虎牙。柳看著少女站起身,向內部問道。“一碗拉麵大概會需要多少時間?”
“請再稍後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應該足夠了。她像是在思索什麼般咕噥著,然後坐回座位。剛才還充滿了新鮮感和笑容的臉上逐漸褪去表情。
島崎千早很少顯露出這種模樣。她向來想到什麼做什麼,但大多都是笑著胡鬧一氣,要是她對人顯得傷痛欲絕,那保準是在忽悠你。即使對其他事情顯得漠不關心時,也會帶著一些藏不住的傲氣,仿佛在說“並非做不到,而隻是她不樂意去做”的小孩子氣任性,隱隱卻又帶著些睥睨眾生的意味。
根據剛才的約定,她必須交代她的那些古怪之處到底源於什麼——即使看見過那個無法解釋的狀況,但柳蓮二依舊不相信鬼怪,他認為一切都有其根源和原因。
他本以為女生會拒絕——畢竟這一點情報可能是柳蓮二在實現約定之中的最大壁障,但沒想到對方隻是輕飄飄的增加了“請客吃拉麵”這個條件,便輕鬆的答應了。
柳目光斜移,比他矮一個頭的女生睫毛微垂,向他要了一根絲帶綁起長發。前額的劉海被向後攏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露出的脖頸修長潔白,拉出柔軟的弧線,仿佛浮世繪中名家落下的寥寥數筆勾勒出的人物,現在正處在現實的一角亦虛亦實。
若是隻看她安靜的模樣,絕對想象不出來她本身的性格。
但他的確在確實的了解著眼前的女生,於今天,於這之後。並非單薄蒼白的“外表秀麗,成績不佳,性格散漫,本性成謎”的標簽,而是更多的,柳蓮二無法了解到的一麵。
恍神間,他看到女生像是楊柳般垂向身前。但隻看動作,又像是個沒睡飽準備補眠的學生。他不禁有些迷惑又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起身想要去確認島崎的情況,但隻是這曲直膝蓋的瞬息間,女生又再度安靜的坐在麵前,姿勢與剛才無異。
她轉過身,麵向柳。
“那麼,我就趁這十五分鍾的時間,告訴好奇心旺盛的柳蓮二同學一些神秘學方麵的基礎知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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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和最初的想法背道相馳,但我覺得還是得告訴柳蓮二這些情報,不然未免也有失公正——我也不希望他什麼都不知道,到最後卻被迫以約定的形式被束縛住。
而且,我也有一點擔心,他會不會被除了我父親之外的其他幾個瘋子發現和我的約定,然後收到對方給出的含有惡意的信息。
那樣的話,恐怕柳蓮二的生命安全都是個問題。
……再怎麼胡鬧,也不能真的給他帶來危險吧。
至少要提供最基礎的知識,讓他擁有對神秘學的基本判斷能力。
“接下來我說的事情,你聽起來很有可能會覺得很荒唐,很詭異。但我希望你盡可能相信我,並且答應我,不去獨自搜索這類信息。你很可能沒辦法判斷那些知識本身是否會對你有害。”
柳沒有回答,他稍稍改變了一下坐姿。我知道他應該是接受了我的這番話。
“那麼……還是先讓你自己看一下會比較容易明白吧。”
我指向空無一物的桌麵。“你閉上眼睛,試著想象一下,這裏有一杯水。用一次性紙杯裝了一半的熱水。”
柳張了張嘴,他似乎想說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但還是照做了。他閉上眼睛,隨即,一個模糊的水杯形狀的物體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逐漸變得清晰。裏麵搖晃著清澈的液體,杯壁帶著餘溫。
柳蓮二自然能做到這一點,畢竟這是柳蓮二的夢境。
我看著柳慢慢睜開眼睛,看向我的手邊。“和你想象中的一樣嗎?”
柳的眼神移向放在一邊的客人自取的紙杯和水壺。“也可能是你倒的。”
“也是。”柳蓮二雖然有文人風雅的那一麵,但他本質還是個唯物主義而且相當務實的人,這種人不容易被輕易欺騙。我點了點頭。“那這樣如何。”
我的手覆蓋上那個杯子,然後——我利用我的能力,將柳蓮二的腦內對這個杯子的認知“藏匿”了起來。
“你還記得剛才你想象了什麼嗎?”
我看著柳的表情從疑惑我為什麼詢問這種簡單的問題,逐漸轉為無法回憶起的茫然。他睜開眼,眉頭微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我。“……我沒有記憶了?”
“隻是“藏”起來了,不是消除記憶。我做不到操縱別人的記憶,頂多讓你忘記一些記憶,或者讓你想起來一些你忘記的。”我將剛才那杯水的認知顯露了出來。“現在應該能想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