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謂的帝王之道,就是隨意打破生死的界限嗎。”低沉磁性的聲音壓抑著暗藏的憤怒。
公子政睜開雙眸,目之所及之處皆是濃鬱的金色。
帝王的宮殿廣闊威嚴。
帝政端坐於高台之上,凜然不可犯。
那雙金色的眼眸透過搖晃的冕旒居高臨下俯視著公子政,目光冰冷帶著失望。
“為人君者,當以己身背負起帝國的命運,不可有片刻懈怠。身死猶化日月星辰,守護臣民後代。”
“朕曾以為你已決意為大秦付出一切,繼承一個六世傳襲的不朽誌向。但現在看來,你過往的一切意誌都不過是可笑的妄言。你不是為了大秦,你隻是為了你自己幼稚的理想。”
當帝政沉下那雙金色的眼眸時,就連空氣都好像停止了流動:“朕很失望。”
剛剛還沒來得及適應視野突然的轉變的公子政,被帝政毫無保留嚴厲的責問所激怒。
少年倔強的仰起頭,淺金色的眼眸裏燃燒著怒火,道:“我確實是為了我的理想而選擇降臨現世,但是那絕非空話!一統東方之地,予黎民以和平,揚大秦之威名。在我看來,你才是那個背叛了最初的理想的怯懦者!”
公子政冷笑:“你要做臣民的帝王,就徹底的排斥神明,也厭惡神政。但是,對我而言,隻要手段能奏效,就算去做神明又何妨!”
“無論是帝王還是神明,隻要能守護大秦和臣民,又有什麼區別!”
“古一法師不信任我。”少年淺金色的眼眸中閃過痛色:“他不相信我可以解決當下的困境,抵禦將要來臨的危機。所以他選擇了死亡。”
“當我無法令臣民親友信任,讓他們安心將一切都托付給我,那就是我的失敗。”
公子政仰頭看著帝政,眼神堅定:“古一法師的死毫無價值,他以為他的死將保護地球,但事實是隻有他活著,才能改變未來。所以,我才要否定他的死亡。”
“——就算身為英靈的我可以庇護現世,但那又如何?哪怕我看上去與生人無疑,但事實就是,早在千年前我就已經死去。”
帝政的目光一凝。
公子政的聲線尚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澈,在神識之海中回響:“死去的人無法改變世界,未來始終握在生人手中。我可以暫時庇護現世,但終究不是永久,他們自己的生存之地,需要他們自己拿起武器保護。”
“所以我才要古一法師回歸現世,他身為至尊法師應當履行的職責還未結束,在危機來臨前選擇死亡,無異於戰場上的逃兵。如果你就因為此而否定我所決定的帝王之道的話。”
公子政頓了下,繼續道:“那我確實無話可說,隻能埋怨自己走了眼,竟然還曾覺得你也有說得對的話。”
帝政的眉眼舒展開,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振振有詞。事實卻是,你隻是不想失去你的友人而已。”
公子政倔強的梗了梗脖頸:“就算你說對了,那又怎樣?我已經不想……不想再失去任何身邊的人,而已。”
帝政低沉磁性的聲音開始回溫:“凡是阻礙你之人,哪怕父母兄弟,也必要斬殺,更遑論師友親近。為帝王者,所有心軟都是對臣民的背叛。”
“成為臣民的帝王,而不是神明。”
少年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偏過頭去,卻沒有再反駁。
·
人類壽命的極限,能到多久?
伏案批文的大秦始皇帝曾對著微弱的燭光,盯著自己手心中咳出的鮮血,冒出這樣的疑問。
“諸卿,但使朕與諸卿能再活百年,大秦,必將是更為遼闊的大秦!可惜,可惜……”
不再年輕的帝王微微眯起眼,無限眷戀的看向自己廣袤的國土和書案上堆滿的竹策。
“時不待朕啊……”
他還有更多想要完成之事,卻已因為連年的辛勞而損傷了身軀。
他還有尚未打完的仗,尚未完善的變革,人間卻已不再留給他時間。
可他不甘心止步於此。
“朕的大秦,自躬身為周天子養馬至今,深仇不敢稍忘,君臣不敢稍遜。百萬鐵蹄東出函穀就是秦劍插進了諸侯的心髒。大業終成,四海歸一,自此大秦的名字將刻在每個人的血脈中,直至萬世!”
“可是還沒有結束!南蠻北夷,山海之外,大秦之軍還沒有到停下腳步的時候。”
“然而朕……”
帝王悵然回望,滿目蕭然:“已無時日矣。”
“再讓朕批複一份竹策,再讓朕征服一座城池……再給朕百年,千年!朕將一統普天之土,共天下之國!”喵喵尒説
遣徐發千童,入海求仙人。
帝王執意打破生死的界限,求仙問道,以求長生。
……
“沒想到帝政最厭惡朕的存在,卻被那孩子叫出了朕。”
白發的青年微微勾唇,本漠然無波的眉眼因想到的有趣景象而沾染笑意:“真想看看帝政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太阿的瞳孔緊縮成線,似乎不敢確認白發青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