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白的身體在空中快速墜落。

風將他身後銀白長發吹起,柔軟的白袍在烈烈風中鼓動,青年閉著雙眼,坦然張開雙臂的姿態宛如在擁抱著這個世界,霜白的睫毛微顫,一滴淚悄然滑落,嘴角卻噙著幸福的笑意,宛如一隻墜落人間的斷翅白鶴。

地麵上一直緊盯著屏幕的眾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幻想著如果加上後期的特效,這一幕究竟會是怎樣震撼人心的美麗和悲壯。張興敏連手裏抓著的對講機都在卡卡直響,她全程都在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半空中的筱白,卻在青年的身影墜落穀底時狠狠一皺:“不行,這邊開始特效會逐漸覆蓋演員的身體,筱白,你的姿勢得改變一下。”

筱白被吊在離水麵幾十米的位置,因為繩索放鬆的緣故,他的身體像是隻晴天娃娃似的在來回晃蕩。

工作人員一點一點地把他重新吊起來,在聽到張興敏的話後,筱白思考片刻,向她比了個手勢:“是要把手抬起來嗎?”

“對,自然一點兒。”

“ok,那再來一遍吧。”

筱白努力表現出導演想要的感覺,但似乎總是差了那麼一點兒——不是吊威亞的繩子被風吹動影響身體晃動,就是感覺沒有找準,甚至本來有一次已經快要成功了,連下麵的導演都準備喊過了,最後關頭卻有一隻鳥闖進了鏡頭。

反複被吊起放下七八次,就算是筱白也有些撐不住了,再一次被吊起來後,他劇烈地喘著氣,捂著眼睛對下麵的人說:“先讓我休息一會兒,我有點兒暈。”

張興敏雖然不甘心,但很顯然筱白現在的情況已經到了必須要休息的地步。

“好吧。”

“先把人放下來再說。”沈之恒沉著一張臉,眼神陰鬱的仿佛暴風雨降臨前的天空。

剛才的那麼多次拍攝他都看在眼裏,在他看來筱白已經表現的很好了,就算精益求精,張興敏對於演員的苛求未免也有些過頭了!

男人冷聲說話時的表情還是很嚇人的,旁邊的工作人員快速地看了一眼導演,發現張興敏沒有出聲,應該也是默許了,便吆喝著對麵的人準備把筱白拉上岸。因為機器太笨重的緣故,這次他們帶上山的“威壓”簡直都不能叫做威壓了,根本就是個靠人力驅動的動滑輪。

但誰也沒想到,鐵索和滑輪摩擦間居然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

這聲音實在太過恐怖,嚇得在場眾人差點兒魂飛魄散,正在拉著繩索的幾人也僵在了原地。筱白緩緩上升的身體在空中猛地頓了一下,讓青年原本就凍到發白的臉甚至有由白轉青的跡象。

他看上去都快吐出來了。

沈之恒一把揪起負責檢查儀器人的領子,厲聲質問道:“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就去檢查!”那人都快哭出來了,明明之前檢查過那麼多次都沒出問題啊!

他跑到儀器邊上,低頭搗鼓了半分鍾左右,周圍的劇組成員大氣也不敢出,也不敢再動筱白,生怕一不小心繩子就斷了,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故,沒人付得起這個責任……還有就是,沈之恒的臉色實在是太可怕了。

筱白閉了閉眼睛,他作為當事人,身體都還在半空中晃蕩呢,居然還有心情跟沈之恒開玩笑:“放心,就這個高度,最多算懸崖跳水,我遊泳水平還可以,真掉下去也死不了。”

“你閉嘴。”沈之恒的聲音中壓抑著熊熊怒火,他現在異常後悔自己一時心軟答應了筱白的請求,“拿自己命當兒戲,這是好玩的事情嗎?!”

“這不是沒事兒嗎。”筱白小聲嘟囔。

那位工作人員檢查了半天,抹了一把汗臉上的汗,也不知道是被急的還是被嚇出來的,但表情卻明顯放鬆了下來:“繩索沒有問題,就是上上下下那麼多次,之前塗上去的潤滑油被磨光了,所以才會發出刺耳的聲音。”

“那趕緊把人拉上來!”張興敏終於找到機會出聲了,她剛才也被嚇了個半死,連心髒都停跳了半拍。

倒上潤滑油之後,果然繩索不再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了,沈之恒緊皺的眉頭微鬆,但在看到筱白明顯是在強撐的表情後,他直接上前拉住了繩子的末端:“讓開,我來。”

有了沈之恒的加入,效率一下子就快了不少。筱白感覺有種嘔吐感從胃裏直竄上喉嚨,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在空中晃蕩久了,大腦產生了類似於暈車的感覺。他強撐著讓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看什麼都行,他想,不管是樹還是花還是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沈之恒的臉上。

因為使力的緣故,男人臉上的線條緊繃著,形成了一道淩厲的弧度,額頭隱隱顯出的青筋顯示出他此時也並不輕鬆——畢竟筱白雖然不重,但他的這身行頭可不輕,看似飄逸的寬袍大袖,算上配飾、頭冠和將近三十多米鐵索的重量,加起來可足足有兩百多斤。而若是再加上風的阻力……那起碼就要兩百五十斤打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