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宮女說的話,過於驚人。
若是換個人定也不信,可嫻貴妃不同。
近些日子,嫻貴妃甭管是坐著還是站著,腦子裏想的,都是如何將薑漓給遣了,巴不得讓她從此消失。
奈何一直無從下手。
如今突地落下這麼大一個把柄,就算是假的,嫻貴妃也能鬧出一場好戲來,更何況這事,嫻貴妃還隱隱覺得它就是真的。
表哥前幾日一副失魂落魄,突然提出了要江大姑娘出宮。
今日二姑娘進宮,卻沒見到他人。
往日,隻要一論起薑家的這門親事,表哥的神色就很自豪,嫻貴妃還同他說過玩笑,“薑家的這位嫂嫂,定是個天仙,才會勾了表哥的魂。”
表哥笑著默認了。
適才她見了薑家二姑娘,雖也生的好,可同宮裏的薑姝比,一眼就能比出個高低來。
那會子嫻貴妃隻顧著同她吹耳邊風,想將人早點支出去,倒忽略了這點。
如今回想起來,便覺得處處都透著不對。
若是禦前當差的那位是二姑娘,今日來的是大姑娘,似乎一切都明朗了。
嫻貴妃心頭一陣一陣的跳,當下便拽著那宮女往福寧宮趕。
秀女掉包乃欺君之罪。
這就不是出宮那麼簡單的事了,薑家的姑娘,能不能保住一條命,尚且還不知。
嫻貴妃越想越激動。
一進福寧殿,嫻貴妃便慌張地喚了一聲,“姑母。”
太上皇後臉色一沉,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如今你是愈發不成樣子了。”
嫻貴妃卻顧不上儀態,將身後的宮女叫到了跟前,“今日你同本宮說的那些話,如今再說一遍給太上皇後。”
那宮女磕磕碰碰地說完,整個屋子鴉雀無聲。
王嬤嬤被嚇得不輕,驚愕地望向太上皇後,太上皇後的臉色從不知何時,已是一片肅然。
半晌,太上皇後問那位宮女,“你可知,胡亂捏造事端是何下場?”從皇貴妃坐到太上皇後的位置,太上皇後身上的那股威嚴已經渾然天成。
那宮女身子一陣顫抖,頭伏在地,“奴婢絕不敢有半句虛言。”
太上皇後是何人。
當年太上皇當政,先皇後朱鴛,後來者居上,連同著太上皇,在大殿上給眾臣子施壓,不顧所有人反對,堅決封了朱鴛為後,之後更是封了她的大兒子為太子,二兒子為親王,公然打壓他們母子倆人。
那時,她都能沉住氣。
更何況如今這麼點波動。
太上皇後斷不會單憑那宮女的一言半句就輕易信了,可太上皇後心裏也有一把秤。
她那寶貝侄子她最是了解。
她雖極為寵愛他,他卻從未求過她什麼事。
太上皇打壓她母子倆的那陣,韓家也跟著受了牽連,作為要挾韓家的一顆籌碼,韓焦不過十四,便被太上皇指派到了邊境。
韓焦沒吭過一聲。
從長安出發前,她將韓焦叫進宮裏,但凡他說一聲不願,她就算同太上皇撕破臉皮,也會將他保下來。
韓焦卻笑著對她說,“侄兒終於可以去一展抱負。”
一個從不曾輕易求人的人,卻為了薑家,來求了她。
之前她還真以為二姑娘思念姐姐。
如今一瞧,多半也能猜出那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怕不是為了薑家不被牽連,忍氣吞聲,想了那法子打算將這樁事圓回去了。
且這事情,皇上到底知不知情。
太上皇後讓那宮女退下,回頭同王嬤嬤道,“去將浣衣局的姑姑請過來。”
浣衣局的姑姑便是碧素。
碧素被王嬤嬤帶到太上皇後跟前,跪下行了禮,太上皇後便直接問她,“薑姝,曾是你手底下的人吧。”
碧素垂頭答,“是。”
太上皇後又問,“那晚她是如何被皇上找到的?”
碧素沒回答,頭伏得更低。
“我問你話,你得老實回答了。”
碧素這才頭抵地麵,說道,“是奴婢一時鬼迷心竅,縱使薑姑娘去禦膳房裏偷一口嘴,想著是雨夜,也沒有人發現,豈料薑姑娘不識路,誤闖了含熏殿,被陛下抓了個正著,奴婢知道犯了死罪,心頭一直不安,今日既然被太上皇後察覺,奴婢懇請太上皇後責罰。”
聽著倒像是一樁奇遇佳話。
太上皇後同碧素道,“你抬起頭來。”
碧素緩緩地抬頭,眸色黑白分明,眼裏有敬畏,卻也瞧不出半點躲閃。
太上皇後沉默了半刻,“當日陛下既沒有罰你,我也不會拿你怎麼樣,但我幽朝畢竟還有法崗,犯了錯,就得認罰,我不治你的死罪,但你這浣衣局姑姑一職,實屬不能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