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1 / 2)

千塚說,其實為了不破壞敘事的效果,我留了一點東西沒說。就是小寧對舅舅的感激也是一直在的。她用買電視省下的那幾十塊錢給舅舅買了一雙皮鞋,二十五塊錢,不是很好的皮,但是真牛皮。她整天不說話,卻會默默地研究很多東西,一個是要避免受騙,一個是要省錢。她能看得出真皮。這鞋大概是二層牛皮的。頭層牛皮的在百貨大樓要五十多一雙,她錢不夠了,實際也不舍得買。

那天晚上,人山人海間,舅舅也幫姥姥擺弄電視,四處張羅,忙得像自己兒子結婚一樣。

小寧把皮鞋給舅舅,舅舅很高興,小寧看出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沒有妗子,舅舅就很正常。

舅舅接過皮鞋低聲說,真是有出息,大妮,您姥姥沒白疼你……

小寧眼裏朦朧了起來,舅,你也對我很好,我知道……

舅舅搖搖頭說,我對你不好……你甭把您妗子放心上……

小寧點點頭,沒說話。

其實那天,悲傷的可能就隻有妗子。那可能是妗子最寂寞的一晚。人聲鼎沸中,就她躲在堂屋,一個人,也不開燈。

後來,妗子有了某些變化。最大的變化就是能正常和姥姥說話了,不像以前,像殺父仇人一樣,開口必罵。姥姥很受用,她很明白,是托她的大妮的福。

下一次小寧再回來,妗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橫鼻子拉眼,而是突然對小寧笑起來,小寧嚇了一跳。

惡人對你笑,非奸即盜。

妗子還說話變得極其溫柔。小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寧想想就明白了,不過是妗子看著自己真的要有出息了。蘇秦嫂子的前倨後恭不由自主地就上演了。

小寧哼了一聲。

而很多年以前,小寧仍然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少有光明,就是一隻貓。

姥姥家裏有隻貓。就是那隻黑灰狸花貓,很威武。小寧經常拿點小東西喂它。小寧知道它整天很餓,人們自己吃還來不及,也就拿點窩窩頭和剩紅薯之類給它。幸好分地之後有得吃了,不然也沒東西給它吃。它不經常在家,不時地跑到附近的地裏去玩。小寧看不到它就會到村頭的地裏頭去找,它一般都在麥地裏睡覺。她在沒人的時候會抱抱它,它在她懷裏很乖。它抬著著看她,碧綠的眼睛像寶石一樣。小寧總覺得有點驚慌,它的眼睛看上去有點凶,不是故意的,是天生的。黑狸花天生不怒自威。

她身上有了虱子,以前有,不多,自從經常和黑狸花貓一起玩,她身上的虱子就多了起來。她看著狸花,說,是你幹的事吧,肯定是你給我的虱子。它不說話。

它沒名字。農村人沒有給動物起名字的習慣。就是它。它看到她也知道是她,不必知道她是誰。它是它,她是她,就夠了。

姥姥發現了她在捉虱子,訓她說,又抱那隻凶貓了?不聽話,抱啥不行。她笑了笑,不說話。

在農村,虱子就是最正常的東西。和村邊的樹地裏的草天上和鳥和空中的塵一樣。她會經常在坐在割下的草堆上,伸手到衣下,抓到一隻肥大的虱子,然後咯嘣一聲把它斬首。她經常和幾個女孩一起割草,割累了就坐草邊玩,有時就會比誰的虱子被斬首時發出的聲音響,誰的血濺得遠。一般都是二妞贏,二妞的襖袖最亮,還有最長的辮子,後來她知道原來二妞的辮子成了十幾年後世界流行的髒辮,大粗又大,近一米長。她好幾年沒拆過辮子了,也沒洗過。她們和農村的其他人一樣,一年也沒幾次洗澡的機會。二妞的大髒辮就是虱子的最詩意的棲息地,特別她們比賽捉虱子的時候。

她沒事了也幫黑狸花貓捉虱子。它很乖,閉著眼睛,發出柴油機一樣的聲音。

她突然想起某個現場似乎有它的影子。那個可怕的下午,二羅把她壓在棉花裏的狠命撕她的衣服的時候,她拚命地掙脫,最後咬了二羅的虎口一塊肉。她迷糊了一霎,看到二羅手上流著血罵她,還用腳踢地上的什麼。他旁邊似乎有一隻黑黑的小東西。她隻顧逃跑,現在想想似乎就是黑狸花。它在試圖救她嗎?她親了親它的雙層的大耳朵。它把耳朵搖得啪啪響,像風吹楊樹葉。

黑狸花很喜歡和她一起。她在田地裏和村邊的草垛後看天的時候,它在就她身邊。她躺在地上亂想,它也躺在身邊,她伸手撫摸它綢緞般的毛,像撫摸天上的雲。

它在她周圍轉來轉去,環狀的一圈黑一圈灰的尾巴高高地豎起,毫不在意地露出□□。

□□好醜,也不羞!她揪起黑狸花貓的尾巴,看它的□□。好黑好髒好臭哦你,臉紅不?哦,忘了你沒臉,哈哈,你臉上都是毛,紅了也看不見。

她把狸花貓的毛毛臉揪得老長,開心地笑著。狸花貓有點疼,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撥她的手,卻把爪子收在肉墊下,用涼乎乎的肉墊扒她的手。被她拉歪的貓嘴喵嗚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