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本是想,再請女師到府中教女兒禮儀,可您說……您說:‘這學那針工禮儀有何用處?我葉家長女豈能如他人那般隻知琴棋書畫,相夫教子?讓她去聽聽先生說史論道也無妨,予己予人,都無害處。’”
葉星挽擦拭臉頰上的淚水,“爹,是您讓女兒學兵法,學史,學為官之道,可您現在卻要將女兒嫁為人婦,去過那委曲求全的日子,那你一開始就該聽母親的,讓女兒去學《女戒》。”
聽葉星挽如此說,葉封嶠忍不住直起身來。
“我當時讓你去旁聽,豈是要你學點兵問將,會說那些官腔?就是讓你明事理,識是非,別像你母親那般易於被人蒙蔽哄騙,憑白惹人嫌惡。你現在不願嫁,你還能一輩子不嫁不成?我讓你讀書中的道理,不是讓你造次,是等你離家,甚至……甚至是為父若是萬一遭奸人陷害,連累你等,你多多少少還能護著自己,不至於遭人欺壓□□!”
“爹……”
葉封嶠暗暗歎了口氣,“為父清楚自身的境況,身為首輔多年,哪日不是戰戰兢兢,不是如履薄冰?但在季庚暴露之後不久,沈玉澤便入宮近侍了,朝堂局勢波詭雲譎,哪日聖上果真信了他人謠諑詬病,為父是逃不掉的。”
“曹怒並非貪戀權勢之輩,人也本分,加上他膝下有四子,其中三人也都入了仕途,朝中根基穩固,你嫁過去,至少能過得安穩。你明白嗎?”
葉星挽輕笑一聲,“爹,女兒也許蠢笨,但明白一個道理,虎落平陽被犬欺。您若是一日倒台,女兒不論嫁予誰,都會受人白眼斜視。這就是你想看見的嗎?”
“您膝下隻有一子二女,兄長靠不住,星持還小,葉家若是想要立於不倒之地,女兒的丈夫……便不能是一個普通的貴家公子。”
葉星挽抹去了眼角的淚水,“爹,女兒生是葉家人,死是葉家鬼,女兒是不會看著他人肆意傷害葉家的,女兒願意嫁人,但絕不是曹度冰,或者京城哪位貴子。”
葉封嶠微愣,“你什麼意思?”
“爹。”葉星挽仿佛是下了重大的決心,語氣認真,“女兒要當皇後。”
…………
夜黑風高,孟闌乘著葉星挽和荷珠紛紛去了正廳參加,在院中無事,想了想,決定到亂葬崗一趟。
亂葬崗雖在京郊之外,距離遙遠,但若是從葉府後門出發,走了小道,應當能節省不少時間。
亂葬崗一向是禁忌之地,這裏橫屍遍野,鴉鼠肆行,那屍體的腐臭味讓人聞了更是作嘔,這等夜色更是無人敢來。
孟闌剛剛走至亂葬崗的外圍,屍味撲麵而來,她感到一陣惡心,扶著樹幹,低頭幹嘔了幾聲。
大樹的虯枝上盡是烏鴉的身影,月色下,它們烏黑的羽毛要泛著銀光,個個都卓健肥美得很。
季庚剛死沒幾天,這屍體應當還在外圍,孟闌漸漸適應了我亂葬崗這死屍的氣息,抬腳踩過了那些陌生的屍體,開始尋找。
她抽出火折子點亮,身子緩緩蹲下,火光下,有的屍體麵目紫黑,有的屍體全身已布滿死虱,貪婪地吸食這僅存的血肉,不過她感到最多的還是森森的白骨,這亂葬崗都不知積了多少孤魂野鬼。
她尋了許久,找到季庚之時,她已是汗流浹背,筋疲力盡。
季庚被兩具新屍,壓在了地麵,孟闌將季庚臉上的土灰掃去,隻見他的臉部呈現黑紫色,屍體已正在腐爛。
孟闌將他的屍體帶到了一旁的空地,將他那身血衣扒下,那薄衫之下,一群死虱正圍繞在他的傷口吸食鮮血,他後背上的傷口也擴大了許多,條條青筋迸現。
孟闌將那些死虱從他後背掃落,那一道致命傷便曝露在孟闌眼前。
那傷口周圍也是血肉模糊,但她能確定,傷口就在後頸上。
她不知自己在亂葬崗呆上了多長的時間,可此時葉家的生辰小宴應當也接近收尾了,她隻好將季庚重新拋入了屍堆中,快速地離開。
回到了軒雲居,她連忙回房清洗,將自己的一身惡臭盡數除去,免得遭人詢問懷疑。
她已縮短了衝洗的時間,她換上婢女的服裝,回到院落時,卻未見葉星挽與荷珠的蹤影。
她詢問了守門的婢女,她已昏昏欲睡,哈了口氣回答:“聽說正廳出了一些小事,氣得老爺還要上家法懲治大少爺,這時候姑娘應當是在大少爺院裏吧。”
不管如何,沒人發現她出了葉府,便是萬幸,隨後便直徑走出了院落,往季庚最後倒下的四合院走去。
她躲在了月洞門的後方,仔細地觀察著的季庚中間的地點。
那時,她剛剛從遊廊中下階走出,他們的頭頂上沒有遮蓋物,若是暴露倒也不奇怪。
隻是後頸……孟闌怎麼想都不對。
若他們是被下方守衛發現,他們縱要放箭,那應當也是平行射來,受傷的地方也應當是腰部甚至肩部,如果是從高處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