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的江湖巨擘廷嶽山,明月山莊聞淵祖師的開山大弟子,那在江湖中是何等的尊榮?誰能想到他會在二十年前的某天夜裏,竊了明月山莊的至寶——醉春風心法,然後連夜叛出了師門,從此銷聲匿跡。
醉春風心法是多羅鬼留於後世的唯一遺物,關於這個人,多年來沒有人能弄清他的身份,相傳此人武功高絕,醫術精湛,是難得一見的天賦之人。
可惜此人在與天下人開了一場天大的玩笑後便人間蒸發了,留下了一本集其武學大成的醉春風心法。
相傳該心法不僅記錄著多羅鬼的絕妙武功,學會心法的人還能夠以身作引,為他人移傷續命。
這東西幾經輾轉,最後落在了明月山莊開山祖師——聞淵真人的手裏。聞淵真人年高德劭,武功更臻化境,遍尋時下武林,他是守護心法最合適的人選。
如今聞淵真人早已作古,廷嶽山卻忽然現身,欲為自己舉辦一場盛大的壽宴,來客如潮水般蜂擁而至,小小的蘇潭鎮因此蓬蓽生輝。
走進金羽街,拾步二三裏便是廷府,它雖非鎮上占地最大最奢華的住宅,但是位置極好,後倚青山,前臨翠湖,是個修身養性,宜住宜居的好地方。
今日廷府一改往日的沉靜,白牆底下停了一水的香車寶馬,直延伸到了長街的盡頭,其間探出頭的訪客不絕如縷,彼此之間慰問寒暄,極是熱絡。
廷府的管家姓魯,單名一個方字,此時他站在門口,拱起的雙手自開門起就再沒機會放下,這邊談笑著把客人迎進府門,旁邊立刻有小廝過來接賀禮,一路小跑著送至偏房,放不下了,便都堆到了院子裏。
“管家!管家!”
一個小廝氣喘籲籲地從街角跑來,站在人群外,圈著手呼喚魯方,魯方並未看過來,隻向身邊的客人告了罪,然後往小廝這裏來。
“他們來了?”魯方問。
小廝激動地點頭,“嗯!來了,跟畫上的一模一樣!”
魯方抬起頭,果然看見三個風姿極好的年輕人,正遠遠地向這裏走來。
居中之人最為紮眼,那通身的月白,錦緞上四布著銀色暗繡,一襲鴨蛋青的紗衫將人襯得恍若風塵外物。
江湖盛傳明月山莊的少莊主裴右洵,溫潤如玉,光風霽月,濯濯之姿若春月映柳,魯方今日見了,方才信了傳言不虛。
裴右洵左手邊的男子,看上去十八九歲的樣子,長著一張討喜的娃娃臉,一雙眼睛如被晨光染過,帶著三分溫暖的笑意。他懷中抱著把長枝,造型古樸,乃是名劍鴉九,此人無疑便是折劍閣的少閣主——唐周,他幼年拜入明月山莊,是莊主裴憲先三位弟子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折劍閣富甲天下,明月山莊地位尊榮,裴唐二人根正苗紅,可魯方最關注的,卻是剩下的那一個。
此人衣著簡素,一雙幹幹淨淨的皂靴,一件晚波藍交領長袍,不看全貌,已有長身玉立之感,更不要說他麵容英挺,肅肅如鬆下清風,端的是好氣度,正是江湖上有名的鬼見愁,裴憲先的二徒弟,程聿。三人之中,隻有他兩手空空,沒有攜帶任何的兵器。
魯方上前行禮道:“主人已恭候多時了,請公子們這邊走。”
“煩請前輩帶路”
裴右洵音色溫潤,絲毫沒有草莽之氣,更像侯門朱戶裏的翩翩公子。
廷府沿著牆根,種了一溜排的櫻花,此花素雅輕盈,如今花期正濃,呈現出了輕雲罩頂的美態。
魯方領著眾人從後門進去,穿過遍植櫻花的前院,踏過連溝越渠的白玉石橋,慢行了數十步,來到一座院落。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立於院中,隻見他體格挺拔清雋,如茂林修竹,清正疏朗,神態若流中磐石,沉穩堅定,院外人潮滑石而過,那人居於其中,並不受幹擾。
“弟子裴右洵,攜程聿、唐周兩位師弟,見過大師伯。”裴右洵撩衣欲拜,廷嶽山趕緊虛扶了一把,眸中煥發出久違的光彩,“我早不敢以山莊門人自居了,多年不見,你父親可好?”
“家父身體健朗,此乃賀禮,師伯看看可喜歡?”裴右洵恭敬地呈上一個掌心大小的錦盒。
廷嶽山打開,是枚古舊的印章,翻過來,章底有字,曰:憲嶽同輝。
粗糲的拇指摩挲過章麵,廷嶽山將其納入掌心,沉穩道:“快隨我進去,外間有客,我們長話短說。”
暮春午後的陽光最好,斜斜地從明紙窗子外麵灑進來,在地毯上留下淺淺的光暈。
書房裏靜悄悄的,金獸香爐裏熏著檀香,裏間門框上掛著輕軟的碧色紗帳,隨著入室的清風徐徐拂動,和香氣絲絲入扣地纏在一起。
裴右洵接過廷嶽山遞來的茶杯,見廷嶽山的眼中隱有血絲,心裏不禁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