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的人都是一樣的贏,輸的卻各有各的下場,有的當場就可以死了,被仇人剁碎了拉出去喂狗。有的苟全性命,被仇家挑斷了手筋腳筋,押到極北的胡塞石場做苦力,每天忍受邪風刮骨,苦寒浸身,不到一個月,身體就會變得像朽木一樣幹癟,也會為了一碗熱湯跪下來,舔監察官龜裂的腳趾。
至於做不了苦力的女人,她們會被賣到妓院裏,不會是揚州或金陵,因為仇家絕不會讓她們留在東境,邊塞多的是戍邊的軍隊,那裏的黑夜比東境漫長,但對那些女人來說沒有分別,她們的工作不需要區分白天與黑夜,一直做到死算完。
別怪你的仇家狠毒,你要的是他的命,你有多恨他,他就有多怕你,你想把他砍成多少塊,他便也想把你砍成多少塊。”
“我不怕,無論死亡或折磨。”
廷雨眠看上去幾近崩潰,但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程聿隻不過是把未知的恐怖具體化了而已,這些不能動搖她的決心。
程聿大概也知道,所以他剛剛切入了正題,“這些人無論在哪裏都不能自殺,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身上背著仇,有仇的人不配去死。在肮髒中消磨自己假以時日能夠卷土重來的夢想,等到油盡燈枯,命運會安排他們上路,與應該見麵的人相見,痛苦從這裏才要開始。”
廷雨眠仿佛看見了廷嶽山吐血的樣子,看見了身受重傷的管家,他的肋下插著鋼刀,手上都是黑血。看見了滿地的屍體,他們堆疊在一起,泡在血泊裏,至死沒有閉眼。看見了在廊下四處逃逸的仆人,他們是失去了太陽的蜜蜂……
程聿丟掉手中的枯枝,他傾身過來,目光停留在廷雨眠發白的嘴唇上,緩緩上移,聲音低沉而冷漠,就像立在暴雪中的一棵冷鬆。
“‘忍辱偷生’,‘不折手段’,你真的明白這兩個詞的意思嗎?複仇不需要你‘忍辱偷生’、‘不折手段’,活下去才要。”
程聿在向廷雨眠描述了一個事實,這個事實沒有性質,也不會引起任何情緒,它隻是一個存在的,懸在所有人麵前的,無可辯駁的事實,他說,“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強者才有資格主導別人的命運!”
廷雨眠抓著胸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前麵燒的正旺的柴火,眼中明明滅滅。
洞裏很安靜,隻有火堆不時地發出幾下“劈啪”聲。
程聿平靜地看著廷雨眠掙紮,耐心到了極點,也殘忍到了極點。
世界明明是多彩的,他隻給她看最陰暗的那一麵。程聿知道廷雨眠必然很難過,可是也隻有難過,才會讓這個涉世未深的姑娘乖乖地向他伸手。
廷雨眠沒有向程聿伸手,她把手伸進了自己懷中,然後從脖子上扯下了一樣東西。
碧綠色的玉牌靜靜地躺在瑩白的手心裏,在火堆前光華流轉,璀璨無比。
廷雨眠看著程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教我武功,幫我報仇。”
程聿注視著廷雨眠手中的瑰寶,低斂的眼皮下藏著不知名的情緒。
廷雨眠異常平靜,她將托玉的手往程聿的麵前遞近一點,表示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開啟自己生命中最大的一場豪賭。
程聿抬頭道:“聽我的話,別對我說謊,能做到嗎?”
廷雨眠說,“能,你能保證不丟下我一個人走嗎?”
程聿伸手,接過了廷雨眠手中的碧玉令。
程聿用拇指撫過玉麵上凸起的文字,碧玉令仿佛有靈性,隨著他的動作暈出一道流轉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