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子是個十分精神矍鑠的人。
矍鑠到即使在病中,也能將周元朗一頓胖揍,一耳光過去,周元朗長期養尊處優放縱玩樂養起來的白胖臉,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
周元朗被打之後,整個人都丟了魂。
很想追上去問問周老爺子,是不是病糊塗將他當做了周嘉榮,所以才發作這一頓。
沒敢,怕兩邊臉對稱。WwWx520xs.com
他這個人,做正經事不大利索,但旁門左道無師自通,滿懷迷惘、氣憤、疑心,悄沒生息的跟在了周老爺子身後。
一瘸一拐的,竟也沒發出半點聲音。這一跟,就跟到了周嘉榮的房間門前。
周元朗頓時覺得一頓打挨的值。
心裏想,原來老爺子是尋周嘉榮的晦氣來了,之前打他,大概是恨鐵不成鋼,打完了該給他出氣還是出氣。
不怪周元朗這麼想,完全是底氣十足。
在兒子周銘出生之前,他就是周老爺子含在嘴裏怕化了頂在頭上怕風吹走的存在,到現在幾十年了,被罵過,但從來不曾被懟一指頭。
要知道,周嘉榮幾歲的時候就挨過打了,罰跪更是家常便飯。
臥室裏,祝餘正在刷牙。
其實早刷完牙了,但架不住嘴饞,又是過年,和大佬一起看電影,嘎嘣嘎嘣吃了好多零嘴。
一隻手還傷著呢,嬌氣壞了。
牙刷是自己拿著,刷完了就著周嘉榮端著的水來一口,再一頓咕嘟,像隻倉鼠。
聽到敲門聲,隻差豎耳朵。
祝餘打開門,看到一張厭惡的老臉,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您......走錯了?”
大半夜的,遊魂一樣,想嚇唬人呐?
心也忒壞了!
說著話,胳膊肘沒閑著,不那麼隱蔽的將側後方的大佬往裏懟了懟。
周老爺子:“......胳膊......怎麼樣了?”
這是關心的句式,但即使心裏醞釀了好多遍,說出來依舊像審訊犯人一樣,很有隨時隨地後麵就會加一句“如果好了,那就再傷一回”的意味。
祝餘:“......”
往後瞅一眼大佬,確認不是幻覺,因為塗抹藥膏而將睡袍袖子擼上去的胳膊,抬了一下:“沒好,醫生說要休息好,才能好得快。”
所以,大晚上的跑來,是不是不大懂事?
周老爺子臉又青了,不過最近體虛,臉蒼白的過了頭,倒是不大看得出來青氣籠罩。
看一眼祝餘身後麵無表情的周嘉榮,憋著氣道:“好好養傷,需要什麼就說......那天是我一時失手,聽說你喜歡演戲,集團下屬有個小娛樂公司,明天我讓周銘轉到你名下,拿去玩吧。”
這就是賠禮道歉了。
這輩子沒向誰低過頭,木著一張臉說完了,簡直像死過去一回。
祝餘明白了,周老爺子這是道歉來了。
他可不認為這位是忽然良心發現,猛的記起大佬說的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沒客氣,回了一句“知道了。”
在牆拐角聽到完整對話的周元朗:“......”
隻冒頭看了一眼,瞧見一向無所不能的周老爺子拄著拐,手背上還殘留著針眼,佝僂著腰對祝餘說著示弱的話,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
可是他知道不是幻覺。
因為身體在一瞬間已經遭受到了重創,就覺得氣都呼不上來,世界都崩塌了。
祝餘對周老爺子的道歉沒什麼感覺,因為並不真誠,倒是那個什麼小娛樂公司,原來周氏集團下還有娛樂公司,長知識了。
關上門,腦袋抵在周嘉榮胸口:“周叔叔,辛苦了。”
尋常人家長輩做錯了什麼事,都不定低的下這個頭,而周老爺子這樣剛愎自用不知多少年,對人動輒打罵的人,居然會如此低聲下氣,大佬為此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事。
周嘉榮抱住懷中人,一下一下的捋他的脊背。
這原本是祝餘最喜歡的安撫動作,現在不單安撫著他,便是周嘉榮,也能在這樣的擁抱和接觸中獲得平靜和溫馨。
抱了一會兒,他終於有勇氣說:“餘餘,謝謝你。”
背棄一些東西,原來這麼容易和輕鬆,被人無條件的護著,是會上.癮的。
祝餘抬頭:“謝的太早了。”
在周嘉榮沒有反應過來之間,踹了他小腿一腳,不是特別用力,就是表達個不忿的意思:“回去咱們再好好算賬。”
年夜飯那天的場景,祝餘細細的在腦海裏還原過。
他記得自己在擋住大佬的時候還下意識揮手想將湯碗推開,這是正常人的操作,而大佬,除了沉默的擋住他,連躲避都不曾。
想一想就要氣炸。
什麼意思?反抗都不知道,硬生生的挨錘?
這毛病太壞了,得扳過來。
這天晚上,祝餘像個河豚一樣氣鼓鼓,背對著周嘉榮,一個人蹭到床的另一邊睡。
要是在家裏,話就說開了。
可是在老宅,在這個大佬受了無數委屈的地方,祝餘不想說他一句,一句都舍不得。
祝餘沒有氣鼓鼓多久,就又被抱了回去。
周嘉榮問他:“到底怎麼了?”
他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妥,但直覺是自己的緣故,一下一下親懷中人像個蝦米一樣弓著身而露出來的脖頸:“餘餘?”
祝餘被他煩的啊,轉過身將自己塞人懷裏,含含混混的:“沒怎麼,我大姨夫來了......”
周嘉榮:“......撒謊,你沒有大姨夫。”
他清楚祝餘的一切社會關係,祝餘的母親是獨生女,沒有姐妹,所以哪來的大姨夫,遠房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