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呃……救……救我……”
咳嗽聲不斷,謝瑉睜開眼,周圍的一切清晰起來。
這是一間極小的古式廂房,入目的所有物什都簡陋無華,隻有床擺在極顯眼的位置,麵積大得驚人,同時睡下三四人絕非難事。
眼前床幔顏色豔俗,床上人背對著他,劇烈嗆咳著,肩膀一聳一聳。
枕頭、床沿、放置於地麵的鞋襪上,是掉得密密麻麻的烏黑頭發絲,像一把被隨手撒進鍋裏的黑麥麵條,交錯淩亂。
這人重疾纏身,脫發脫得厲害。
但這不重要,他在哪兒?
謝瑉掐了自己一下,有明顯痛覺,加上他現在思維清晰、神經係統運作正常,首先排除做夢,熟睡中被人迷暈帶出更不可能,他一個人住,戒備心重,從不留人……
謝瑉的目光落到床上那人身上,凝了凝,他逐漸向那人靠近。
床上意識迷離的人聽見背後的腳步聲,明顯驚了一下,然後他如溺水之人遇見救命稻草般,用盡全力翻過身子,幹癟枯萎的嘴唇拚命開合,似是想呼救,卻在看清來人臉的刹那,表情凝固。
他死氣沉沉的臉上一點點浮現滔天的驚恐。
眼前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烏黑長發、纖瘦的身形、完全一致的眉目。
“你是誰……唔!”
他的嘴被來人死死捂住,空氣消失,他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謝瑉從最初的駭然中清醒過來,半跪在被褥間,手捂死他的嘴,膝蓋抵住他後腰防止他掙紮,陰沉著臉盯著門外方向。
——屋外有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幾秒鍾後,有人在外麵敲了敲門,力道之大,門“砰砰”作響,給人一種門要整個朝內陷下去的感覺。
“藥來了!不是嫌我不讓我進來,那你出來自己拿!下頭忙著呢!”來人惡聲惡氣,嘀咕的聲音大得就怕裏麵人聽不到似的,“上等人的脾氣,下等人的命,賤命一條!”
謝瑉空出一隻手,不動聲色地解下床兩邊用繩子拴著的床幔,二人頃刻間隱在薄而曖昧、脂粉氣濃重的帳幔後。
謝瑉往大床逼仄的夾角匿了匿,附在身前人耳側,低聲說:“聽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不想害你。”
“你先應付他,過後我就離開,若是出聲——”
沒得到身前人任何回應,謝瑉低頭一看,那人已處於彌留之際,呼出去的氣多,吸進來的氣寥寥無幾,雙目中的光一點點在渙散。
他竟是將死之人!
“醒醒。”
謝瑉用力掐他人中,那人眼底的光稍微攏了攏,瘦到脫形的手忽然發力,一把握住了謝瑉的手,大喘著氣,急切道:“我有心願,幫……幫我完成,不然我就……我就叫人了!到時候你看你死不死……”
謝瑉掐人中的手微鬆了鬆。
他在救他,他卻想要他的命。
……要不是他有用,還是死了算了。
謝瑉不知道自己具體在哪兒,但這肯定是古代。
他需要一個合理化的身份,方便他短期應對,思索脫身之法。
他大學學的是曆史,知曉部分朝代百姓有身份憑證,類似於今天的身份證,朝代越晚越精細越難偽造,自己來路不明,長相又和身前這人一模一樣,如果被人發現,隻有抓送官府刑訊審問被當成異端殺死這一個結局。
而這人剛好快死了。
自己可以取而代之。
隻是屍體有點難以處理。
這個顧慮冒出來的一瞬間,謝瑉感受到了人為求生的本能邪惡,但他別無選擇,也管不了那麼多。
背後人沉默,那人開始慌了,就要出言相逼,嘴卻再次被捂住,這次捂得更深,沒半點遲疑,他惶悚地懷疑這人要悄無聲息悶殺自己。
“聾了嗎?!我進來了啊!”外麵小廝不耐煩道。
謝瑉佯咳了咳,虛弱道:“幫我放在門邊。”
“早說不就完事兒了!”
小廝並未察覺異樣,粗魯地將手中盅撂下,轉身下樓。
一直等小廝的腳步聲消失,謝瑉才稍稍鬆開他。
“不是要叫?你叫,”謝瑉心下生厭,丟開他,“看看是我殺你取而代之快,還是他們來得快。”
那人瞪大眼睛,又氣又怕,渾身發抖,剛才那一悶太狠了,讓他終於知道這人有多歹毒,他弱弱道:“我……我快死了,你要用我的身份,所以你得幫我……”
“為什麼?”
他滿臉難以置信:“因為你需要我!”
謝瑉覺得他蠢得可愛。
“為……為什麼不說話?”他發現他怕極了這人的沉默,這人的眼睛像嚴冬的湖,深不見底,砭人肌骨。
謝瑉道:“明確一下,我需要的是你的身份,不是你。契約之所以有效力,是因為契約雙方實力不分伯仲,或者有第三方碾壓式權威維護,很顯然,都不成立。片麵強調付出,而忽略對方損失的行為,也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