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霍町帶著一位醫生先到,閉難平攜田小田領著兩位律師隨後趕到。
邱霖書將事情經過跟律師重複了遍,表情淡漠,手邊的煙灰缸卻堆滿了煙頭。
閉難平等人均沉默在一旁聽著。
律師給了兩個將對方置之死地再無回天之力的方案,邱霖書安靜聽完了,沒多大反應。
“你們看著辦。”
閉難平和霍町同時使了個眼色,將醫生和律師們先打發走。
田小田開了瓶紅酒,幫四人各倒上一杯。
閉難平把他手指上夾著的煙抽走,換成紅酒杯。
邱霖書指尖輕點酒壁,“我發覺……”
霍町眉頭蹙緊,心想千萬別是和你男朋友一樣陷入了PTSD的魔咒裏,道:“什麼?”
“……在救護車上,”邱霖書默了一會兒,說:“阿銘說,如果他不行了,希望我放下他去找下一個,幸福快樂的過完一生。”
“但他卻沒有對罩建漢下死手。”他抿了口紅酒,目光深邃,望著空氣中某一個虛無的點,“留罩建漢還活著,或許……他想親自在法庭上為他姐姐討回公道。”
閉難平:“……”
田小田道:“……”
霍町沉思片刻,“罩銘很豁達。”
邱霖書眼球輕微顫動。
田小田麵帶疑色。
“不是生死無忌的豁達,是看開萬象的豁達。”閉難平幫田小田推了一下眼鏡,為他加上注解。
“可是……罩先生不是恨不得親手宰了罩建漢嗎?”田小田問說,“當時的情況明明對他有利。”
是的,當時現場的情況可以說聚齊了正當防衛的全部條件,說得過分一點,就算當時罩銘私心將罩建漢弄死也是不知不覺的。
但是他沒有。
罩建漢身上有兩道刀口,一道在心口正中央,但隻沒入了一個淺淺的刀尖,真正叫他失去反抗能力的傷口在腹部,也不是致命傷。
最合理的解釋便是罩銘在千鈞一發之際轉變了想法,而也正是這一刹那的分心,罩建漢趁機奪刀,轉而將罩銘捅成重傷。
“所以說他看開了。”霍町道:長期遭受家暴的人對施暴者除了恨,更多的是根深蒂固的恐懼,這也是很多被家暴的人不敢實施報複的原因,尤其是罩銘這樣從小就受精神迫害和身體傷害雙重折磨的,對施暴者的恐懼幾乎是條件反射的。”
霍町喝了口紅酒潤喉嚨,接著道:“他在對他有利的情況下放棄了對施暴者實施報複,至少說明兩件事,一,他終於克服了恐懼,二,重新贏得了自己。老邱,你這半年的陪伴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邱霖書一時啞口無言,他寧願罩銘帶著他媽躲起來,而不是直麵敵人,半晌說:“……這事兒挺讓人鬱悶的。”
他揉了揉眉心,心裏反複閃過罩銘在救護車上心跳驟停的驚魂片刻,每想起一次都仿佛被一道巨錘在他腦海深處中雷霆一擊。
“我滿腦子都是阿銘,但是現在不能去看他。”邱霖書頭疼地道。
“手術記錄和片子我們研究過了,”霍町安慰他說,“好險沒傷到心髒,手術很成功。就是刀子太長了,造成前胸和後背的穿透傷,護理需要特別小心,愈合相對慢一些,失血過多,調養一段時間,沒有太大問題。”
邱霖書長長籲了口氣,霍町又道:“明天我會進ICU病房,有我顧著你放心吧。”
“謝了。”邱霖書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紅酒,解著袖口起身,“客氣話我就不說了,明天請大家吃飯,都去睡吧,天都要亮了,好好休息。”
閉難平朝田小田使了個眼色,田小田抱著他外套站起來。
“都在旁邊呢,”閉難平說,“隨時候命。”
霍町拍了拍邱霖書的肩膀,“你也別熬了,別自己先倒了。”
邱霖書點點頭,將他們送到門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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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邱霖書和霍町安排好病房,蔡靜枚往裏麵填生活用品。
心理醫生帶著任務前來,眼下又出了這樣的意外,自覺肩負重任,便留了下來。
邱霖書忙活的間隙偶爾和他聊天,下午得以又去ICU看過罩銘,心裏紓解不少。
同一天,罩建漢進了局子,律師們將收集清楚的證據移交法庭,年後開庭。
第三天,罩銘轉到普通病房,正逢大年初一,普天同慶。
“醒了嗎?”蔡靜枚提著保溫桶輕手輕腳的進到病房,裏麵是低鹽低油燉了十個小時的烏雞紅棗粥。
邱霖書接了盆水,試了試溫度,輕聲道:“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