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除夕前夜,雖已過午夜時分,北京市列車客運站的大廳依然人滿為患。

大部分是農民工,身上裹著破舊的棉襖,三兩個藍白條編織袋裝的行李用白棉繩捆紮在一起,為他們充當暫時的憑靠。他們或坐在地上,或躺在長凳上,一臉倦容與疲憊,隻在彼此交談時,偶爾流露出對即將而來的合家團圓之日的企盼與欣喜。

農民工小李正興奮地和老鄉聊天,他還年輕,第一次到北京打工,第一次從北京回家過年,摸著口袋裏鼓鼓的鈔票,怎麼也睡不著。

一股酥麻感忽然從下身湧上,他皺了皺眉頭,和身旁的同伴打了聲招呼,急忙朝不遠處的廁所奔去。因為憋的時間長了,提著褲子從過道穿過時,不小心刮倒了一個皮箱,來不及扶起,他含糊地道了聲歉就繼續往前跑。

“回來!”

一個聲音在背後低沉卻清晰地吼道。小李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去——

一個高個子男人正坐在長凳上怒目而視。

男人一臉凶相,短眉長目,穿黑色粗尼長外套,正用手指著地上橫臥的皮箱瞪著他。

“扶起來!道歉!”他第二次怒吼。

男人的聲音與外貌一樣凶險。小李一激靈,立刻意識到自己惹了麻煩,他識相地乖乖轉回去,躬下身子準備拾起皮箱。

他不敢抬頭看男人一眼,剛伸手下去,就被製止了:

“梁子,那東西別讓他碰。”另一個聲音突然命令道。

與先前男人的凶狠不同,言者聲音淡淡的,音調不高卻不容辯駁。

“是,吉哥。”

凶惡男人啪地一下打掉落在皮箱上的小李的手。

小李好奇地抬頭打量麵前這個被稱作“吉哥”的人——

這是一個英俊的男人。穿著寬鬆的米駝色呢麵漁夫外套,頭戴黑毛線帽,頸圍黑毛圍巾,圍巾遮住鼻子一下的部分,鼻子尤為挺秀。看得出他生得俊朗,尤其一雙眼睛,深邃而明亮,隻是微張著。他抄雙手,腿交叉,淡定地瞅著發愣的小李。

小李盯著他腳上的“locost”米色休閑鞋,猜測這個氣質不俗的年輕男人的身份。

當然,他並不知道那雙鞋的品牌叫“locost”,更不知道這雙鞋價值不菲,隻這一雙鞋,就能換他在工地上苦幹幾個月的報酬。他揣度著男人的身份,僅有的在大城市打工一年的膚淺閱曆告訴他,這是一個英俊有錢的男人,是“上等人”。

小民工想得沒錯,人分三六九等,貧富貴賤。良吉也確實有錢,但他很清楚,自己算不得什麼上等人。

他是準備逃難去的。

一想到這,他就心灰意懶,目光也暗淡下來,下意識地更縮緊了頭。

小李還兀自站著發呆,良吉淡然地瞟了他一眼說:

“你還不走?”

被他凜冽的目光逼視,小李隻覺心髒突突亂跳,拔腿就逃。

良吉追望著小民工慌張遠去的背影,輕輕地出了口氣,對身旁的男人吩咐道:

“把箱子放在身邊,看好了,別再讓別人碰著。”

梁子答應著,痛快地把皮箱拎到座位上,夾在腋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良吉抬眼看了看牆壁上巨大的吊鍾,時針向1,分針指向4與5之間,他抬起腕表又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

“這鍾不準,晚了五分鍾。”

梁子擼起衣袖和大鍾對了下時間:

“嗯,是晚了。”

“票是幾點的?”

“兩點二十,還有一個小時開車,提前二十分鍾檢票。”

“還要等四十分鍾。”

“是。。。時間過得真他媽的慢!”

梁子抽冷子咒罵了一句,良吉若有若無地笑了笑: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梁子真的急了,他不停地用五指在皮箱上交替地彈敲著,像在彈鋼琴,一邊對良吉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