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金燦燦的陽光將諾大的江沙市灼烤得熱氣蒸騰。正午已過,太陽西移,但熱度仍未稍減。
韓岫撐著把遮陽傘,在這酷熱難耐的下午,正走在通往後校門的狹窄石階路上。
暑假就快結束了,江沙市理工大學正忙著迎接新學期的到來。正校門前的公路整修施工已進尾聲,幾台巨大的壓路機轟鳴著滾動著巨輪碾壓著剛鋪上瀝青的路麵;路的兩旁移植了很多的大樹,一排排綠樹下,是整齊的花壇蔥綠的草坪;校內的幾座教學樓的裝修也將完工了,腳手架已拆除,鮮豔的五星紅旗已在樓頂飄揚。
韓岫快步走在石階路上,白色涼皮鞋的後跟在青石板路麵上磕出富有節奏的聲響,腦後的馬尾束發也一揚一伏的。一開學就大四了,韓岫和班上的同學們大多在找地方實習,進而聯係工作單位了。四年的大學生活就剩下這最後一學年了,同學們都在感覺解脫的同時又流露出依依不舍,特別是那些校園情侶們。走向社會了,麵臨生活壓力生存竟爭了,再沒有學生時代的輕快和單純了,班上那幾對,或與外班外係外校交叉的那幾對神侶們還會那麼如膠似漆般的,蜜裏調油似的膩下去嗎?枚瑰色將退去,而校園外的生活之黑色浪濤將向我們撲來,情侶們會怎樣麵對呢?一定被拍得四射飛濺了吧?嘻嘻!唉,躲進校門卿卿我我,出了校門再無青澀,當初的柔情蜜意成了白開水了。曉月總擰著嘴,說她無論如何她經曆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校園戀,而你呢,韓岫同學?那麼多男生追你,老師甚至外籍老師都約過你給你獻過花,可你呢?唉,看得我直流口水呀,韓大小姐真是個冷美人冰美人,連我都懷疑你的取向了。
曉月漂亮的園臉一扭,嘴角向下一撇,搖著頭,雙唇嘟起了,又萌又可愛,有意思,也真有趣。
唉,那些男生們胡亂糾纏了我那麼久,可沒一個能讓我有感覺的;外籍老師?不就是柯林斯嗎?這美國小夥子倒也可愛,可惜他不懂我,有啥法子呢?“冰美人”是他們給我取的客氣的綽號,“女同誌”才是他們背後對我的稱謂。取向?取向有問題?哼哼,算是吧,上午那家軟件公司的老總不又是那副麵孔嗎?好在我在整個麵試過程中始終保持了冷冷的姿態,他自己也該知難而退了吧?最後要我把那套設計方案交給他。好吧,到宿舍拿了明天一早就交過去,工作歸工作嘛。哥哥總是拍著胸脯說能幫我找個好工作,算了,工作還是自己找吧,再說哥哥也挺不容易的,不知道他和瀟瀟姐咋樣了。
韓岫邊走邊沉緬在自己的思緒中,距後校門已不遠了。
這時,一條被陽光投在地麵上的人影緩緩向韓岫移來。韓岫低著頭隻顧想著自己的心事,一眼瞥見地麵上迎麵而來移動的人影,很快就要將這人影踩到腳下了。她猛一抬頭,一張黑色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一張黑色的臉,一顆亂發如刺蝟般蓬起的頭顱,陽光卻在這頭顱的輪廓邊緣散發著無數金針般的光線。
韓岫的心猛的一沉,感覺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再定睛一看:一雙清澈的眼眸,兩道濃重的劍眉,微笑著,一邊的嘴角翹得比另一邊的高,露出一顆虎牙,麵色黝黑,下頜的線條很柔和,喉結微微鼓起,唇上還有些微須,可能是絨毛吧?這人臉上滿是灰塵,頭發蓬亂,大熱的天還穿著件勞動布的工作服,上麵滿是泥灰塗料的斑跡;他手裏還提著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布袋,幾把郎頭改刀之類的工具木柄支了出來。
韓岫一下愣住了,一種奇怪的難以言表的感覺傳遍全身:這張臉在哪兒見過?
這家夥剛才逆著陽光,又在一刹那間擋著了太陽,韓岫才在一瞬間看到了一張“黑臉”。
這個蓬頭垢麵的年輕人從韓岫身邊蹭過,幾乎是擦肩而過,他的頭真的蹭著了韓岫遮陽傘的邊沿,但他並未停留,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