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初的夜晚繁星閃爍,銀白的月亮圓圓的像個大圓盤。草叢裏還有幾聲知了的叫聲,斷斷續續,不似夏日那般噪人,倒是寂靜了許多。
大理寺監獄裏,常年不見天日,顯得潮乎乎的。昏暗的燭火偶爾被風吹的搖搖欲墜,照在牆上,顯得有些猙獰。簡陋的桌子上擺著酒肉,幾個獄卒喝的醉醺醺的幾乎不省人事,四仰八叉的打著呼睡著。
一雙白色錦靴與這漆黑冷硬的地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人一身錦袍背光而坐,昏暗的燭光下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此刻,冰冷的地上正跪著一個人,約莫四十多歲,衣著幹淨。他的額頭觸著地,看不清神色,隻是聽著他粗重的呼吸,似乎正忍受著些什麼痛苦。
“常叔啊……”坐上那人悠悠開頭,聲音清脆。她笑意盈盈的瞧著跪在地上的人,手中輕撫著翠綠的扇骨。
“看在你跟了我這幾年的份兒上,自己選個死法兒吧?”這話說的,就跟在問晚飯吃什麼一樣。大理寺卿在邊兒上忍不住嘴角一抽。
“公子……”
蘇瑾言聽見這聲“公子”微微一笑,她神色淡淡,眸光幽長,不知在想什麼。
“公子又非蘇年親屬,何必對葉家趕盡殺絕啊?”常叔哀戚的問。
“這還不是怪你?”蘇瑾言語氣甚是無辜:“若不是你將我的秘密告訴葉洵,說不定我還會留他一命。”
常叔猛地抬起頭來看她,似是有些茫然驚措。
蘇瑾言擺了擺手,示意旁人將東西呈上來。常叔看著那個漆黑的盒子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那人將盒子放在他麵前,但並沒有打開。
常叔伸出顫抖的手去打開麵前的盒子,一雙手布滿老繭,滄桑不已。打開蓋子,看到裏麵的人頭,常叔忍不住大叫了一聲,撲在地上哀嚎。
“當年蘇家滿門,你可曾想過你們何嚐不是趕盡殺絕?”
常叔趴在地上痛苦的哀嚎,半晌才堪堪平靜了下來。他長長的歎了口氣,直起身來,瞧著蘇瑾言。
“公子可否近身來,老奴有句話想跟公子說。”
“大人不可!”
蘇瑾言漆黑的眸子不知是何情緒。
常叔忽然一笑,道:“罷了罷了。”說著,他撐著地晃晃悠悠的想要站起來,隻是大概是因為受了刑的緣故,起的艱難些。
蘇瑾言忽然起身,走近他。大理寺卿皺了眉,君凜見狀,貼身跟著。常叔按著膝蓋剛站起來要走,便退一軟要跌倒。忽然一隻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常叔愣愣的看她,驀地一笑,他接著蘇瑾言的力,站好。
鶴頂紅、匕首、白綾……
蘇瑾言也瞧著,從來賜死都是這老三樣,她也想想個新花樣,奈何就是想不出來。
常叔伸手抓了匕首,他笑嗬嗬的瞧著蘇瑾言,一如往日慈祥的長輩。
“公子啊,您呐就是太心軟了……”
蘇瑾言聽見這話莫名眼眶一酸,突然左手一痛,蘇瑾言猛地收回手之間掌心一團青黑逐漸變小消失。眾人見狀正要拔劍,卻見常叔手持匕首狠狠的劃向頸間,瞬間鮮血四濺。常叔倒下,瞧著蘇瑾言的錦靴,喃喃道:“當初蘇年救你一命,你便為他做到如此地步……我,亦是……”
蘇常的血飛濺到蘇瑾言的眼角,此刻她陰沉著臉,目光複雜,鮮紅的血襯得她有些妖冶。她冷笑一聲,紅唇微挑,輕聲道:“扔去,亂葬崗。”喵喵尒説
蘇瑾言走出大理寺監牢,外麵月色正好。
她抬頭望了望,忽然感歎道:“為扳倒蘇年,竟安插一枚棋子忍辱負重幾十年……葉洵還真是目光長遠。”
大理寺卿顧大人點頭道:“確實,不過他已經死了。”
是啊,還好,他死了。
夜幕中,銀白月光淡淡灑在蘇瑾言的臉上,她望著深藍夜空中掛著的那輪圓月,神色難懂。
顧大人忽然想起剛剛蘇瑾言被暗算的事情,皺了眉問道:“大人,您的毒……”
聽他這麼一說,蘇瑾言忽然垂了垂眸子,驀地一笑,竟透出些許的難過。
“他說的對。”
顧大人???
蘇瑾言也沒有解釋,隻是淡淡說了句:“去陳大夫那裏。”說完,便走了。顧大人原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不禁嘖嘖搖頭,真是人心難測啊。
昏黃燭火搖曳著映在窗上,君凜抱著劍站在院內,蘇瑾言靜靜地坐在屋裏,陳大夫正為她把著脈,細細琢磨。
半晌,陳大夫收了手,神色凝重。
“如何?”
“……”陳大夫打開針灸包,低低地說了句:“不好說。”
“……”蘇瑾言挑眉問:“有的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