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耽誤了些時候,蘇瑾言到大殿的時候並不算早,大臣們湊著腦袋小聲議論著,蘇瑾言一眼就瞧見了背對著她站的筆直的蕭雲起,她沒有理他,安靜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蕭雲起見她來了,扭頭淡淡看了一眼,也沒說別的。
沒過多久,蕭懷瑾就來了。如今大梁雖不說盛世,倒也安穩。既無外患,必有內憂。果然,垂垂老矣的太傅大人出列了,不出蘇瑾言所料,說的還是有關蘇墨的事情。蕭懷瑾麵上一派和煦,並不與他針鋒相對,但言語糾纏間還是讓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跟你急,但人我還得要。
“蘇大人,人是從你那裏帶出來的,大人難道不想說兩句嗎?”
被點名的蘇瑾言出列,這事有些難辦。昨日她答應了太傅勸說皇帝,結果被他趕了出來。可是蘇墨……她又不能真害了她的性命。
“人是我的人,可心卻不是屬於我的心。如今有陛下天威,蘇某連人也留不住了。”蘇瑾言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不之情的人還以為她才是受害者。
“蘇卿此話何意?是在說朕仗勢欺人嗎?”蕭懷瑾依舊笑眯眯的,看不出喜怒。
蘇瑾言眉頭一皺,竟有些分辨不出他的意思,又或者她從來沒明白過。
“微臣惶恐。”
蕭懷瑾微微一笑,隻可惜那笑意連眼底也未曾到達。他語調漫不經心,似乎閑聊一般:“愛卿有何可惶恐的?官兒升了,膽子也大了?”
蘇瑾言猛地抬頭看他,隻見他眼睛彎彎似是帶有笑意,懶懶的扯起嘴角,一絲一位不明的笑容,令人心頭發冷。“微臣失言,請陛下責罰。”蘇瑾言一撩官袍,屈膝跪下。
蕭雲起微微皺了眉頭,卻沒作聲。
蕭懷瑾笑了兩聲,語氣輕鬆:“愛卿何必這麼認真?不過……”他拖長了音,牽動著惶惶人心,“既然愛卿這樣說了,那就禦書房前跪兩個時辰吧。”
“陛下!”
蕭懷瑾此話一出,諸多大臣紛紛錯愕。
“陛下,不可啊!蘇大人是當朝丞相,豈可隨意責罰?!”
“陛下三思!蘇大人一心為著陛下,此番勸諫也全然是為了陛下您的安危啊。”
蘇瑾言跪著,聽見這些話眉頭一皺,她沒有去看蕭懷瑾的臉色,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很難看。確實,蕭懷瑾冷著臉看下頭那些官員們紛紛出列為她說話,他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臭名昭著的蘇大丞相竟然有這麼多人替她說情。
“朕三思?”蕭懷瑾低沉著嗓音說,“這不是蘇大人自己提的嗎?”
“……”
一陣短暫的靜默,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官員們盯著跪著的蘇瑾言看看,又抬頭看了看意味不明的皇帝,顯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陛下……”
“臣領旨。”
蕭雲起話還沒說完就皺著眉頭回頭看她,蘇瑾言神色淡淡,並沒有波瀾。她眉眼隨意,卻不似平常那般溫和,眼底深處帶了些說不清的意思。他不確定,她是不是在跟蕭懷瑾賭氣……
蘇瑾言起身彈了彈官袍上的灰塵,作揖告退。看也不看高坐上的那位心裏波濤洶湧的帝王,轉身瀟瀟灑灑的就出了大殿,往禦書房走去。風拂過她的鬢間眉頭,不留下一絲痕跡。就像她的目光,掠過蕭懷瑾、蕭雲起,不帶一絲感情。
快晌午了,豔陽高掛著,金閃閃的照的人暈乎乎的。雖說已經是秋天了,但是秋老虎的威力還是不小。在外頭待久了,一頭一身的汗。
菡萏軒裏的小宮女給院子裏的花澆了水,放下水壺擦了擦汗,進了屋裏。她瞧見那個蓮花一般清雅的女子,說道:“姑娘,聽說蘇丞相在禦書房外跪著求皇上成全你們呢。”
“哼。”蘇墨冷哼一聲,淡淡道:“她原先求了太傅大人幫忙勸說陛下,如今不想管了自然要裝裝樣子,否則太傅大人還不得再參她幾本?”
小丫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覺得真是麻煩,“蘇大人果真不好對付。”
“對付?我要對付誰?”蘇墨娉娉婷婷的走到窗邊懶懶的靠著,目光幽幽的瞧著院子裏的花兒,喃喃道:“蘇瑾言幫我蘇家報了仇,皇上幫蘇家洗清了冤屈,我成了皇妃……這不是很好麼?”
小丫頭很疑惑,問:“姑娘?”
蘇墨眉頭微蹙,目光含水,看的人好不憐惜。這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在下一刻就變了臉,她盯著某一處,犀利的眼神裏都是瘋魔的怨恨。小丫頭忽然見她這副模樣,不敢作聲,隻聽她道:“可是,我這三年,怎麼算呢?誰能賠給我?”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怎麼補救也挽回不了這當中受到的傷害。有些痛苦總是需要人分擔的,既然她自己無法化解怨恨,那就隻能依靠這怨恨救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