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到了苑內,值守的內侍想著今日皇帝臨幸施貴人,必不會來苑中選人,都已歇下了,隻留了個小內侍,倚著火燉著茶,背對著兩人,澀著眼苦熬。洛兒上手往他肩上一拍,驚了他一跳,口中罵道:“誰和咱家混鬧呢?”忽一轉頭看見小萌,嚇得他忙跳起來打躬作揖:
“不知姑娘駕臨,有失遠迎,姑娘有何事?且先喝杯茶歇歇。”
小萌笑道:“茶且顧不得和。聖上要擇人送去侍寢,你先把秀女冊子給我取來,再叫其他人起來侍候。”
小內侍一疊聲應著,早取來冊子。原來這秀女冊子共兩冊,一冊記得是每人的年紀家世出身,一冊是各人的畫像。小萌單取了家世那冊看著,洛兒便拿了畫像細瞧。一時小萌已圈定了人選,待小內侍把旁人喚起來後,她便吩咐道:
“且隨我去莫良人住處宣旨。”
洛兒滿心疑惑,邊隨著內侍前往,邊落後一步,悄聲問道:“小萌姊,我方才看畫像。最嬌媚的當屬胡美人,為何不喚胡美人侍寢?反要尋莫良人?”
小萌笑道:“胡美人聖上早有吩咐,定要等到最後才臨幸。我卻不敢違了聖上的意思。”
洛兒問道:“這是為何?”
小萌不肯透露,耐不住洛兒再三央求,隻好半吐半露道:“聖上道,胡美人過於嬌豔,必定自恃美貌,自認必得貴幸。倘不煞煞性子,隻恐日後恃寵生驕,無人可轄製,惹出禍端。”
洛兒恍然大悟道:“果然還是聖上深謀遠慮,隻是姊姊為何選了莫良人?我看良人並非容色出眾之輩。”
小萌便道:“自古女子重德不重色,你連這道理也不懂?”
洛兒噘嘴道:“我隻知娶妻娶德,娶妾娶色,我們又不是為聖上選皇後娘娘,自然撿最美的進獻。”
小萌失笑道:“你這口利起來,倒叫我沒話了。實告訴你吧,我是看入選的一眾秀女中,隻莫良人出身最差。小家碧玉,必是溫柔嫻靜的。不似施貴人那般世家貴女,一味驕傲好強,和聖上鬥氣。聖上才因施貴人生了一肚子氣,怕是見了和順的女子,心下還好些。”
洛兒不由得心下拜服道:“姊姊竟是如此心思玲瓏,怪道聖上如此看重姊姊。”
小萌也有些得意,嘴上卻道:“且莫胡亂讚我,咱們快些把人送去,也好去休息。”
到了房內,莫良人早被宮人喚了起來,正抿著嘴披著發坐在床上。見小萌和洛兒進來,還顯出一分不悅來:“何事輪到兩位姑娘漏夜前來?擾人清夢。”
洛兒偷眼細瞧,隻見這莫良人也有六七分姿色,白生生瓜子臉,細垂垂柳葉眼,紅豔豔櫻桃口,有些活潑動人之處。唯瘦伶伶一五短身材,似美中不足。那邊小萌含笑道:“給良人道喜,請良人速速梳洗打扮來,聖上召良人侍奉呢。”
莫良人聞得小萌這話,心下又是得意,又是羞怯,一時歡喜得竟說不出話來。她身邊教導規矩的嬤嬤們卻是嫻於規矩的,忙促著莫良人起身,重整宮裝,巧畫蛾眉。這且需一番工夫,正可趁機將莫良人的來曆表一表。
這莫良人名喚寶兒,原是江南人士。南地風俗,雖女子亦習文斷字,須請先生來家教習。寶兒之父莫裏屢試不第,便息了舉業之心,專做這教習的營生。他又愛那絲竹之樂,閑時專愛往那戲班子裏,充作樂師,客串戲文,大半的銀錢都貼進這嗜好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