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古訓雲:“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又雲:“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夫妻之情,本是十分微妙的。皇帝日日隻管聽著不大尊重皇後的言辭,雖是聖明獨斷,仍不免有幾句入了心,待皇後態度難免有些輕佻。
自來這輕佻之心一起,進而就有怠慢之意。過後日久年深,讒言入耳,難免要覺著皇後種種舉動皆不合意,偏皇後不大懂這道理,她年輕時自與皇帝嬉鬧慣了,見皇帝在她麵前舉止輕佻,還當他待自己與旁人不同,與往日一般,反順著他動作。如此一來,皇帝也不免說皇後輕薄不堪,不甚穩重。
這卻是個伏線千裏的水磨工夫,滿宮裏也隻有德嬪做起來不叫皇帝起疑。皇帝當下笑道:
“聽你一說,朕今日倒要往皇後那裏去一趟,看看是怎生個濃豔法兒。”
德嬪笑往皇帝臂上一捏道:“聖上隻管促狹,妾就不該多這句嘴的。日後叫娘娘知曉了,怕不得將妾訓斥一頓?”
皇帝順勢捏了她手道:“橫豎有朕在,你怕什麼?朕慣來是幫理不幫親的,若你有理,朕一般替你撐腰,訓斥皇後。”
德嬪卻很曉得見好就收的道理,隻管笑著,半點不應皇帝這話,反斂了容微微一歎,做出些愁態來道:“許是如今天氣驟冷驟熱,宮裏染病人也頗多。鄧秀女病了許多日子,隻管將養,尚且不能大好。聖上也該勸著娘娘珍重玉體,多加休養,以免操勞宮務,身心俱疲,病勢纏綿,叫妾們沒了主心骨。”
德嬪這話,皇帝聽著十分有道理。又想著往日德嬪也曾說,皇後性子懶散,不耐勞苦,如今病倒,焉知不是平日勞心太過的緣故?若要她靜心休養,合該尋個助手,與她分擔宮務才是。
皇帝一麵想著,一麵目光便往德嬪身上瞟去,隻是想著德嬪不過嬪位,年紀又輕,資曆又淺,不可越過前頭妃位上的,念頭便漸漸熄了。想著論資曆,也該叫皇貴妃暫且幫著管理一番。可皇貴妃膝下子女眾多,往日便有許多事情忙碌,何況她又身子孱弱,不良於行,再讓她管理宮務,豈不要累壞了身子?再往下就隻好輪到貴妃頭上了。
隻是這貴妃癡迷占星問卜,也不知叫她管理宮務,能否上得了手?隻是若要越過貴妃去,下頭麗妃是個不成事的。可要讓淑妃管了後宮,豈不是將宮闈交到了太妃手上?如此皇帝是萬萬不願的。思量來思量去,皇帝隻管沉吟不決,身邊又隻坐了德嬪一個,索性便拉了她細說一番,與她做個商量。
德嬪入宮,未曾封嬪時卻是在貴妃宮裏住過的,有些個舊交情,曉得貴妃是個沒甚野心的人物,此等人掌了權也不消懼怕。倒是皇貴妃那樣精明強幹,削尖了腦袋鑽營的不好應付,何況又與己有齷齪。因此隻管撇了皇貴妃不提,極口稱讚貴妃賢德。貴妃理事,皇帝本也在兩可之間,聽了德嬪的話,也就點頭應了。隻是想著貴妃素日性情淡泊,不愛攬權管事,若是她自來推辭,反倒不美,於是又喚了鮑滿進來,叫他去請貴妃一起來用午膳,到時慢慢說與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