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住持吃皇帝一問,當即訥訥,話也說不出來,麵色紫漲。這其中原有個緣故。那麥相雖是個功名赫赫的人物,卻不是個好相與的,性如烈火,極不容人。昔日羅帥因與他是舊友,又性情溫良,不與他理論,反處處容忍,因此還相處得來。毛帥卻是也是個高傲人物,目無下塵,沉默寡言,與麥相頗為不合。
羅帥在日,還可為兩人左右調解,使之不至反目。奈何天不假年,羅帥病篤後,再無人為之奔走,武將文官,竟至傾軋。毛帥晚年,又惑於人言,將兵部之權盡交於侍郎奚瓦德。這奚侍郎為人十分奸狡,不樂麥相牽製武官,時時想取麥相而代之。因他妻子與皇長孫交好,他便借機奉承賣好。那皇長孫也是個浪蕩之人,隻當他是個腹心,他由此成日進言,說麥相如何跋扈,如何傲慢,如何藐視皇孫。皇長孫聽得多了,漸漸入了心,也和麥相生疏起來。
待到日後皇長孫繼了位,奚侍郎升了尚書,更是氣焰囂張,整日進獻讒言不說,又聯合了內廷總管等一幹宵小,隻管圍定新皇,交口說麥相倚老賣老,依仗功績,藐視皇帝。新皇因自己年輕,不能壓服群臣,早想尋人開刀,殺雞儆猴,又叫他們激得興起,當真尋機與麥相爭吵,借故罷了他職位。麥相恨恨歸隱,由是深銜兵部武官與霍家皇室。
日後新皇雖念著麥相昔年功績,多有賞賜,職位卻是一個不曾與,連帶麥相兩子,都隨父退隱,不得出仕。某日新皇出訪外邦,回程時忽又憶起麥相功勞,當時又臨麥相生辰,新皇索性更改路程,特往鄉間,去訪麥相。
麥相當時已是垂垂老矣,腦筋卻還清晰。生辰宴上,新皇親為麥相祝酒,麥相借機進言新皇道:“皇帝若想坐穩皇位,當如高祖一般,約束軍隊。倘若不能,日後必受其害。”
麥相所言,本是金玉良言,奈何新皇對其成見頗深,又因寵信兵部武官,隨口應下,卻不當一回事。兵部諸人聽聞此事,更是深恨麥相,日夜詆毀於前,新皇由是更與其疏離。麥相見皇帝不聽其言,心灰意冷之餘,格外憤恨,遂囑其子道:
“我為霍氏鞠躬盡瘁,實為報效高皇。高皇待我如國士,我便以國士報之。如今新皇剛愎,不聽我言,我亦不視其為主。待我日後離世,碑上不用新皇所賜名號,隻書高皇所賜爵位。碑文隻雲我乃高皇之臣,效忠高皇。我死之後,新皇必要移我屍身於京師,舉行國葬,切不可如其所意。我當葬於此地,除家人外,概不許外人參加葬禮,不與新皇邀買人心之機。”
待日後麥相歸天,新皇果來過問葬儀一事,言說要為麥相於京國葬。其子遂以父有命,不可違為由婉拒。新皇悻悻而歸,心中大恚,奈何麥相人望頗高,不得已於京為其立廟。論理兵部當迎麥相入武廟,配享牌位。怎奈兵部與他齷齪甚多,因此竟無一人提及。文官凡有進言,又以麥相已有廟享相阻。新皇也不理論,此事遂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