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關押犯人的房間裏,兩人都不再言語,死亡前的人,會吐露出自己埋藏的心聲,但是在說完這些之後,兩人都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他們的人生如此的短暫,不過二十多年而已,沒有什麼波瀾,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如果沒有這次被判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一眾百姓的麵前,被那麼多雙眼睛關注。
從荒涼的孤獨園,到破敗的扶波觀,再到各自略顯潦倒的獨居生活,本應該平凡過完一生的兩人,卻莫名的被牽扯進所謂的叛賊案當中,稀裏糊塗的,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
能夠保持平靜,沒有痛哭哀嚎,也沒有崩潰掙紮,已經是這兩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可惜這份平靜,也沒有保持太久,嘭的一聲,門被人打開了,一幫子衛兵走了進來,檢查了一遍鐐銬,把兩人架到了外麵的車上。
雖然是臨時改造的囚車,但是對於這些衛兵來說,都不叫事,木籠子鐵鎖,還有架子,一應俱全,很快就把徐華跟王山安排了個明明白白。
按照上麵的吩咐,要把動靜鬧大,親衛早就跟張家通過氣了,安排了點人,準備到時候煽動一下鎮上的居民,依著張家在鎮上的地位,做到這事,不難。
很快兩架囚車,在親衛的包圍下,一搖一晃的出了張家的院門,從鎮東邊的張家,到鎮西邊的刑場,其實並不算多遠,但是為了營造效果,衛兵們刻意繞了路。
今天的流波鎮跟往常相比,熱鬧了許多,不止街麵上人頭攢動,還多出來不少小攤位,全都是賣蘿卜青菜之類的,這都是張家安排的人。
順著安排好的道路,衛士們走走停停,每次停下,都要找個嗓門大的,把這兩人的‘罪名’高聲念一遍,路邊會有人積極配合,跟著罵街,然後扔出幾個蘿卜或者幾把青菜。
原本看熱鬧的人們,一開始沒有什麼人跟著做這種事,但是在不停亂飛的蘿卜青菜中,漸漸改變了心態,對衙門差人的痛恨,對鎮子受災的怨念,還有這些有心人的推波助瀾。
慢慢的,整條街上,充斥著各種謾罵的聲音,從捕快亂收錢,到他們跟賭坊同流合汙,再到草菅人命,聲討的聲音越來越大,叫罵的也越來越難聽。
在後麵一輛車上的王山忍不住了,“去你媽的,一群賤狗,當年被人搶了,屁都不敢放一個,我們孤獨園被搶了,你們怎麼不站出來罵街呢,現在來勁了。”
“來啊,衝老子來,告訴你們,老子一死,我那些兄弟們,遲早過來,把你們全殺了,一個都不留,張家的那個,就說你呢,到時候把你手腳砍了,當蘿卜賣,你他媽還扔...”
唯有徐華一言不發,跟這些人對罵,能有什麼用,死去的人已經死了,自己跟王山也要死了,反正以後大家陰陽兩隔,此生不再見了,有什麼好罵的。
嗯?怎麼有人扔雞蛋跟豬下水,徐華甩了甩頭,看了一眼,哦,原來是月娥啊,難怪了,她家裏不缺錢,豬下水更是隨手就有,隨她去吧,反正自己對她,已經沒什麼心思了。
王屠戶帶著女兒,站在路邊,有些心疼的看著王月娥,這倒不是心疼那些豬下水,這東西不值錢,心疼的是自己女兒,年紀輕輕被人給騙了,那道觀裏的道士,是什麼德行自己不清楚嗎。
倒是這姓徐的,是在自己家被抓的,當時這蠢貨拉著馬敲開家門,自己就知道他肯定身上有事,本來是想把他攆走,哪知道自家女兒,跟著了魔一樣,一棍子就把他敲昏了。
之後更是以死相逼,讓自己去報案,把徐華給送去了張家,這徐華別人不知道,自己門清啊,四喜早就跟自己說過,這小子怎麼可能是叛賊呢。
可是人是自己舉報的,現在也隻能看著他白死,縱使他徐華是被冤枉的,又有什麼用呢,還是死了好,不然要是他活著,到時候回頭找自己麻煩怎麼辦,自家女兒還要嫁人呢。
在一眾居民狂歡式的發泄之後,磨蹭了半天,兩架囚車才送到了刑場,楚征早就坐在了搭好的台子上,旁邊站著的,是那位叫做龐風的副將,也就是楚天所說的那個二品。
“現在什麼時候了?”,楚征看向下麵的人,問了一句。
“回大少爺,已經辰時了”,底下的衛兵恭敬的回答道。
“折騰了一個時辰,這動靜應該足夠了吧,龐風,你覺得,今天那群鼠輩,會派人來嗎?”
“不知道,末將隻知道,無論他們是否來人,都要保護大少爺的安全”,龐風麵無表情的說道。
“嗬,這個時候你表什麼忠心,這話說給我跟黃伯聽,還不如回去以後,給我外公家裏,送些真金白銀,想要進黃家學武,光靠嘴皮子可不行啊”,楚征笑了笑,看向背後。
在身後的木屏風後麵,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表少爺你可別亂出主意,黃家每年收徒,都是有條件的,學武的事,等回去以後再說吧。”
“末將多謝黃老前輩栽培”,龐風福至心靈,向著屏風一抱拳。
“現在的年輕人啊,唉,罷了”,歎了一口氣,屏風後沒了聲音,而龐風則是與楚征相視一笑,像是某些小計謀得逞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