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棘草根係橫盤鋪續難以挖啟,又要小心避開那黑刺。陳康鏟起鏟落,在午後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勞作了近一個時辰,才裝了大半背簍的黑棘草。
期間許棠幾次想搭把手,都被陳康不由分說攔下了,現下好不容易見他有了要休息的架勢,許棠趕緊遞上水囊和飯包。
“累壞了吧,來來來趕緊歇歇。”
“嗯。”陳康背靠樹蔭,用嘴扯著包裹防護手掌的布條,口渴難耐有些不得章法,扯得急躁了些。許棠不由分說上了手,卻在扯下布條那一瞬間紅了眼睛。
“嘶——”陳康雖然嘴上抽著冷氣,可眼睛裏卻含著掩不住的笑意,“我沒事。”
沒事,怎麼會沒事,許棠算是知道這黑棘草的厲害了,黑刺穿過布料觸及肌膚留下淺淺一處斷頭,就會惹起這樣大片觸目驚心的紅腫。
她語氣裏有了些慌張:“不挖了,你不要不挖了,是我不好,明明是我自己要的東西偏偏懶著勞累你來,對不起。”
陳康看到她為自己這般慌亂擔憂的樣子,心裏酸軟得厲害,抬起手紅腫的雙手,勾了許棠的目光對上,一字一句道:“和你的安全比起來,我這點傷,不算什麼。”
許棠腦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怦然炸開,燒得她這一下紅了臉不知所措,麵上卻還要強撐一本正經:“我、我可不是心疼你啊。這、這黑棘草根係匍匐橫長,想來隻要培育得當,便能沿著我院牆鋪上一轉。我看這些也夠用了,你、你就不用再多費勞力了。”
陳康方才一番剖白也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口的,想來女孩子害羞,他也不拆穿她,隻瞥一眼那包袱中鼓鼓囊囊的綠色飯包,語氣幽怨地冒出一句:“我手真的無事,隻是這會子用不上勁,怕是要辜負小棠你準備吃食的心意了。”
許棠低著頭,咬咬牙心一橫:“那、那我喂你便是。”
某人計謀得逞,笑得憨憨漏了一口牙花子,比這正午的太陽還要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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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雲錦從密織漸彩的針線中抬起頭來,揉了揉酸澀的肩頸,模模糊糊聽見一些笑鬧聲,便循著去開了院門,瞧見許棠和陳康有說有笑往亭陽山莊來。
她倚在門邊:“回來啦,可尋到小棠要的東西了?”
陳康緊著被包成粽子一樣的雙手往上勾了勾背簍:“嗯,尋到了,這黑棘草。”
許棠小心翼翼接過背簍:“雲錦姐你隔遠點,這東西一碰著便是火燒火燎般的痛,你看陳康那手就知道厲害了。”
何雲錦要刺繡,這手是頂頂重要的,許棠把何雲錦支進院中,自己卻提著背簍繞著院牆外頭去了。
陳康小步跟上:“小棠你去哪?這不是要栽種在院牆上的麼,你放著我來便是。”
許棠提了鋤頭,沿著院牆底下攏出一條溝壑:“這黑棘草我方才仔細看過了,根係橫向生長,可通過匍匐莖上麵的子株進行繁殖育苗。早先我想的是直接栽種在牆頭,一來天幹牆高不易栽種打理,二來這黑棘草毒性太烈,高處移栽根係穩當之前容易掉落,難免傷到人。現在種在這牆根,澆水容易又避強光,等種活了自等它沿著牆麵攀附生長,來得方便穩妥些。”
陳康雖聽不太懂什麼匍匐莖子株之類的東西,但瞧著許棠語氣緩緩自然流暢的模樣,就覺得她可信。他手上使不上勁,便央了何雲錦替他在後院打水,他架在肩膀上一挑一挑給許棠送來,陪著她五步一隔把曬得有些蔫蔫的黑棘草鋪種在地上,又怕她不小心碰到刺棘傷了手,全神貫注盯著足足有一個時辰,饒是眼酸心緊手痛,在西沉的日頭下曬得大汗淋漓。
許棠累極,抬起紅撲撲的臉:“你不用一直跟著我,你手傷得這麼重,不是說讓你去歇著麼?”
陳康笑得憨憨,抬手想摸自己的後腦勺,動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手還傷著,就這麼抬手定在原地,隻一味看著許棠咧開一嘴的牙花子,眼睛亮晶晶的。
“沒事,我不放心你。”
許棠被盯了半天,自己也莫名其妙笑了出來,半嗔半怨:“傻樣。”
何雲錦在一牆之隔的廚房裏備著飯,一不小心聽了牆角,眼角眉梢也掛上了溫柔的笑意。
黑棘草事畢,天色也已擦黑,陳康想著家中老娘還要照顧,百般推辭沒留下用飯,一步三回頭同許棠道了別,約好過幾天給她送製茶的一應工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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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亭陽山莊的臥房內,二人躺在躺在床上閑話。
何雲錦瞧著許棠三兩句不離陳康而不自知的樣,輕輕用手拐了拐被窩裏的人:“小棠,你和我說說實話,你覺得這陳康如何?”
被窩裏頭的人甕聲甕氣支支吾吾:“就……挺熱心的,木匠手藝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