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
宋珂氣力衰竭,聲音實在微弱,如石子擊中水麵,掀不起絲毫的波瀾。
太後已打開書冊。
蹙眉瞧了一眼,便嘩啦啦翻過去,“確實是本無字書啊!”
她又垂眸看了看宋珂,眼波如水,眉眼中似有了然,“阿珂,你昏厥該不是為了這本冊子吧?”
原來這本冊子竟隻有她宋珂一人能讀出字來!
這是何樣的機緣!
宋珂來不及震驚,趕忙點頭稱是。
她心裏明白,姑母大概以為自己是因憂心表哥,才思慮過重而昏厥的。
太後笑笑,隨意將書冊放在一邊,又端起案上的瓷碗,給她喂了些清水。
宋珂飲了一口水,長睫如蝶翼煽動,聲音喑啞道:“他......”
太後抿唇一笑,放下瓷碗,“阿洮他沒過來。”
聞言,宋珂心中不悅,怏怏躺下。
她昏迷快一日了,表哥還不來看她,莫非表哥當真不關心她了?
太後不出聲,輕碰宋珂的臂彎,宋珂抬眸看她,她眼眸閃爍,示意宋珂朝門邊看。
宋珂透過屏風望去。
門邊隱隱約約能瞧見一抹深藍色的身影,宮中著這種顏色的衣裳者,一般都是各宮的內監總管......
是高澤!
這下子,宋珂的一顆心終於穩穩落定。
她揚唇朝太後微微一笑。
太後揪揪她的鼻頭,寵溺道:“阿珂,這下你總能安心了吧。好好歇息,哀家明日再來看你。”
承明宮。
虞洮獨坐在殿內,看著手邊的奏疏眉頭緊鎖。
折子上是右相那結體嚴整的字跡,字裏行間都是恭敬,卻句句不離重整南嶺,三分郡縣的事情。
他合上折子,如玉十指輕按在兩側額邊,眉頭蹙得如高聳疊嶂的山巒。
朝中大臣近年來多次聯名上書,意將南嶺分權而治。澧朝疆土遼闊,共分十八道治理,道下又各社州、府,層層管轄,逐級指令。
卻隻有南嶺地處偏遠,距京畿甚遙,且民風有異,多年來一直由世襲的淮南侯府宋氏治理。
直到十幾年前南部邊境蠻子叛亂,高祖與南嶺為共同平叛,終於和親並封淮南侯為南嶺節度使,全權印信。
然南嶺才人輩出,朝中卻鮮少有南嶺籍官員,不單因為南嶺百姓對故土的情結,更因為距離遙遠,風俗相異,兩地文化差異極大,難以交融共處,長此以往,兩地之間自然生出嫌隙。
如今朝中大臣頻頻提及將南嶺三分為郡縣,以此鞏固朝廷集權。可這其中千絲萬縷,錯綜複雜,豈能隨意。
殿中香爐內香氣幽幽飄散,是南嶺特有的零陵香的味道。這是阿珂見他喜歡,特意送來讓高澤在承明宮中焚上。WwWx520xs.com
虞洮輕嗅一口,沁人心脾,仿若她就在他身旁,能驅散人心中的煩擾。
高祖對南嶺時時忌憚,他自然明白,可是如今母後和阿珂的感受,他無法全然不去顧及。
在他看來澧朝的地方矛盾,便如治水,不應以強力堵之,而應該大力疏導,以促進兩地百姓文化融合,互通商貿,共同昌盛繁榮才是上策。
隻是,南嶺宋氏的態度卻始終難以琢磨。
他正細細思量對策,高澤躬身上來,輕聲在他耳邊道:“陛下,胡太醫到了。”
他抬眸,胡太醫正跪在殿下。
“起來吧。”
“謝皇上。”
“宋三娘子的病症如何?”他端坐在上位疾聲問。
胡太醫答道:“宋三娘子病症乃是口鼻出血,呈暈厥之象......”
虞洮急急打斷太醫的話,“這些朕都已經知曉,你就告訴朕她可要緊?因何病的?”
“宋娘子如今已無大礙,實因肝鬱血淤、脾不統血,吃一些健脾益氣、攝血止血的藥來調理脾胃,過些日子便可痊愈。”
虞洮眉宇間的山巒終於消散了,從今早聽聞她暈厥開始,他仿佛站立在數萬萬根針尖之上,坐立難安,心如火焚。
他真想去見她,親自守在她身邊,可如今......
她已有個良配,不是他。
虞洮垂眸,額間又隱隱泛疼,“她病因為何?”
“依臣看來,是七情內傷,乃因娘子平日多思多慮,損傷心脾,以致神不守舍,心神失養。”
七情內傷?
虞洮一愣神。
莫非為他?為了她那樁不情願的婚事?
他心中江濤翻騰,朝殿下一揮衣袖,示意太醫退下。
桌案上青玉天雞香爐內,零陵香幽幽香味入鼻,他癱坐在禦座之上,沉默半晌,他對身側高澤吩咐道:
“取信箋、印鑒來。”
高澤躬身退下,俄而,取來物什。
虞洮攤開紙張,揮墨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