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也端起麵前的茶杯吹冷抿了一口,“蘊國一直都是立嫡不立長,太子不是廢太子,隻要活著,便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張曉曉似突然想到什麼,心頭一驚,“不好!“
慕卿不解,“怎麼了?”
張曉曉著急道:“若有人想靠太子上位,皇後就一定會死。以免夜長夢多,他們一定會盡快動手,越早越好。阿卿,你現在帶我去皇宮好不好?”
慕卿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了她,帶她去了宮裏。
到皇宮時,已是未時。慕卿下了車,徵音在一旁撐著傘,慕卿扶著張曉曉下了車,羽音在後邊幫張曉曉撐傘。
四人路走一半,就遇見剛辦完公事的蕭笙。蕭笙進宮從不穿官服,永遠都是一身便衣。
一襲青裳,在雨中格外鮮明,襯得一副身骨宛如玉人。一頂白色油紙傘被一隻骨節分明的白細嫩手輕輕握住,密密麻麻的雨傾盆落下,沿著傘簷的邊緣在地上生出朵朵盛開的蓮花。
冷風襲來,他瘦弱單薄的身姿如竹如鬆,直直挺立,屹立不倒。他不急不緩向張曉曉和慕卿走來,恍若跳脫六界之外的謫仙,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蕭笙來到慕卿和張曉曉身邊,關心道:“你們這是要去哪?”
張曉曉解釋道:“去冷宮,現在去還來得及,再晚點就真來不及了。”
蕭笙一向都信張曉曉的話,蕭笙應道:“我陪你一起去。”
慕卿很識趣的說道:“有你陪三姐我也放心,那我就先回去了。”
蕭笙微微點頭,慕卿給張曉曉留了一把傘後,帶著徵、羽音離開。
自從鄧芷欣被貶到冷宮後,鳳安宮中的所有下人都向內務總管請辭紛紛離去,就連她的貼身婢子——荼靡也離她而去。
人走茶涼,樹倒猢猻散!這個詞在鳳安宮中被展現的淋漓盡致。如今來到冷宮。宮裏沒有昔日的繁華,地上的落葉堆積成山也無人清理,宮中的桌上盡是灰塵。鄧芷欣自三十三歲進宮後,她已經被人伺候了十八年。現今,她又哪裏會這些粗笨活計?
鄧芷欣躺在床榻上,傷心流著淚。
這一生為活命,她在後宮機關算盡。為了蕭旭和蕭雨楓的似錦前程,她用盡手段,清除一切能阻礙她兩個孩子前途的絆腳石。
就因為蕭征說要讓容嬛做皇後,她便在和德三十三年除掉了容嬛,就因為蕭征說蕭笙是天生神童,七竅玲瓏。蘭中君子,玉骨冰姿。所以,他就催蘭折玉。
她做了那麼多,隻是想讓自己和兩個孩子在後宮能好好生存,可到頭來,竟是被打入冷宮的下場。
冷宮裏無人看守,婢子奴才也少得可憐。蕭笙和張曉曉來到冷宮後,正和侯夢菁撞了個正著。
侯夢菁是一人前來,她撐著一把紅色的油紙傘,紅裝素裹,分外妖嬈。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容,眉眼如畫,豔絕傾城。似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張曉曉觀察著侯夢菁另一隻手中折疊的白綾,蕭笙行禮道:“見過皇貴妃!”
張曉曉也跟著行了一禮,“臣女拜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張曉曉對著蕭笙道:“你先進去在遊廊等我。”
蕭笙微微點頭,張曉曉撐起慕卿留給自己的傘後,蕭笙離去。喵喵尒説
侯夢菁也不兜圈子,直接問道:“你想與本宮說什麼?”
“可否與娘娘打個商量?臣女知道娘娘是來了結皇後性命的,娘娘可否在遊廊裏等一等,給臣女一個時辰的時間。”
侯夢菁輕哼,“本宮憑什麼幫你?”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憑娘娘是臣女的表姐。當年侯家敗落,舅舅侯逸護著臣女的娘侯芳華和表姐一起從地窖逃走,後被人群衝散。娘尋找表姐幾日未果,因饑餓難耐,餓倒在路邊,得慕家二公子相救,才能保全性命。”
一句話勾起舊日的陳年往事,在侯家時,所有人對侯夢菁千依百順,寵她入骨,侯逸、侯芳華對她的好更是能將她捧到天上。
侯夢菁眼眸深了深,鬆口道:“本宮隻給你一個時辰!”
張曉曉行了一禮,“多謝娘娘!”
語畢,兩人同行進了冷宮。侯夢菁和蕭笙等在門外,張曉曉走進殿內,鄧芷欣不屑的瞟了一眼張曉曉,張曉曉卻還恭恭敬敬行禮道:“臣女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鄧芷欣冷笑,“你是來嘲諷本宮的?”
“不,臣女是來救娘娘性命的。”
鄧芷欣眼神一沉,“你要來殺本宮?”
張曉曉輕笑,“進了冷宮,要殺您的人會很多,當然,臣女也是其中一人。不過,臣女倒是可以跟娘娘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張曉曉毫不客氣脫口而出道:“我要青鸞的解藥,你給了我,我保證,我永遠都不會殺你。”
她,竟是為了青鸞的解藥來冷宮的!
門外的蕭笙心頭猛然一暖,似一束光消融了冰雪,似春雨潤育了萬物,心中暖意橫生。
張曉曉見鄧芷欣神色幽暗,但不曾作聲,便解釋道:“娘娘,人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匆匆百年,眨眼而過。娘娘,這一生從十七歲遇到聖上,三十三歲進入皇宮到如今的五十一歲,這三十四年,娘娘沒真正的過過一天安穩日子吧?日日膽戰心驚的在後宮,隻因活命而要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張曉曉笑中帶些憐憫,“娘娘,您真是可憐!”
鄧芷欣冷笑,“可憐?本宮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是這後宮之主,母儀天下,風光無限。”鄧芷欣冷哼一聲,“本宮不需要任何人可憐,即便入了冷宮,本宮依舊是後宮之主,聖上總有一日會來接本宮回去的。”
張曉曉嗤笑一聲,“娘娘還當自己是皇後呢?娘娘入了冷宮,就別再自欺欺人了。太子不是太子,他無能為力。而聖上也不會來。娘娘,說句實話,您真的可憐,這一輩子在皇宮裏蹉跎了半生,用命在為子女謀劃,可到頭來,您不還是孤身一人嗎?你看看,這諾大的皇宮,誰還在您身邊,誰又為您去聖上麵前求情了?包括您的孩子!”
一句話戳中了鄧芷欣的痛處,鄧芷欣其實早就知道,蕭旭和蕭雨楓不會為自己求情。
慈母多敗兒,嚴父無孝子!
但鄧芷欣還是極力說服自我,畢竟是自己的孩子,鄧芷欣也舍不得。
心裏疼痛難忍的鄧芷欣,雙眼淚水猛地流出,她怨懟道:“你胡說,他們隻是無能為力,太子不是太子,怎麼去求情?”
“太子不是太子,那公主呢?她也被廢了嗎?”
鄧芷欣被張曉曉一句話噎的說不出話來,張曉曉輕笑,“娘娘,現在我想殺你,易如反掌。而明哲保身,活著才有希望。這麼簡單的道理連你兒子都明白你為什麼不懂?你五十有一,後麵還有三十年光景,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您去看過嗎?您不想用您後麵的三十年,重活一次嗎?蜉蝣朝生暮死,以盡其樂。而您雖是皇後,但你就這麼死去,就算被載入史冊,後人也隻是一番而過。您在位期間沒什麼功績,千百年後,不會有人記得你。而你最後也隻能成為那黃土下的一堆白骨,漸漸被眾人遺忘。”
窗外雨漸漸停下,露出層層雲彩和金色驕陽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