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連潮橋旁行人稀少,顧沈清一個人倚在藍漆欄杆旁,看著連潮江。
月色下,江水黑漆,沒有絲毫美感,隻能看見無數細細的波紋,慢慢在上麵蕩漾。
一輛紅色摩托疾馳而過,“轟轟轟”的響聲打破了夜色的平靜。
顧沈清沒有回頭,隻是盯著波動的江水,眉頭緊皺。
白色圓領T恤布料很薄,風吹動著,從縫裏能看得見脆弱的蝴蝶骨。
“轟——”機車獨有的響聲再次響起。
緊接著是熄火、有人下車的聲音。
顧沈清若有所感,慢慢回過頭——
陸應次在給自己脫頭盔,而後掛到了把手上。
顧沈清麵無表情,把頭轉回了江麵。
陸應次開口:“怎麼在這裏吹風?就穿這麼一件白T你不冷嗎?”
他邊說邊脫下來自己的黑色衝鋒衣,披上了顧沈清的後背。
“那你呢?成年了嗎?樣子還挺機車的。”
“沒違法吧?”顧沈清用最冷靜的聲音說著最破壞氣氛的話。
“……”
“摩托車改裝違法,根據……”
陸應次立刻打斷他,扶了扶額:“剛考了摩托駕照,而且我去登記簽注了,合法的。”
“……哦。”顧沈清沒有動。
陸應次:“所以你大晚上的吹什麼風?瘋癲了?”
“那你大晚上的騎機車過了橋了,為什麼又騎回頭?”顧沈清反問。
誰更瘋?風這麼大還把衣服給他披。
陸應次走到他旁邊,也倚在欄杆上,低頭看了眼兩米外的江水。
“我覺得你不像沒有情商的人。”陸應次道。
關心你難道還看不懂嗎?他想。
顧沈清:“……”
“心情不好,你又湊了上來。”
“朝你發泄一下,不行嗎?”
陸應次點頭:“可以可以。”
他的眼神看向了顧沈清搭在前方的手。
手很白,像冷玉。
陸應次忽然有些好奇,拿自己的手碰了碰顧沈清的指尖。
顧沈清敏感地飛速把手收回。
“你幹嘛?”
他把手插回了褲兜裏,煩躁攪亂了他心裏的海,讓他渾身帶刺。
顧沈清警惕地看著陸應次——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露出這樣的眼神。
陸應次愣了一下,顧沈清看著自己目露的凶光,就像全世界與他為敵一樣。
陸應次愣愣地吐出來一句:
“你手有繭。”
“……”
“哦。”顧沈清聲音悶悶的。
“繭”字像一個神奇的開關,打開了顧沈清的燈。
“我一個學姐死了,她幫過我很多……”
“她還借過我三百塊。”
“我本來可以救她的。”
如果他沒有在教室完成板報,他按約定的一樣,和師姐一起放學,也許他能保護她……也許師姐不會死。
他知道自己可能打不過近乎一米九的男老師,可兜裏揣著三張毛爺爺,卻不知道還給誰的無措感……壓抑得讓人窒息。
“她死了。”顧沈清重複道。
陸應次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有些冷。
“還有嗎?”他問道。
顧沈清怔了下:“有……”
他沒想到對方會是一句“還有嗎”。
“我爸,賭博,輸了好多錢…”
“死性不改。”
父親顧篤不知道賭輸了多少。
“篤”本來是顧沈清的奶奶,去廟裏找仙姑求的名,說是“篤學致用”。
沒想到,“篤”也“賭”。
“我和媽攔不住他。”
“做什麼也沒用,拉不回來。”
褲兜裏,顧沈清的手微微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