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去馮易生那裏做卸車工,楊德海內心不是沒有鬥爭過,從巾車市回家走路那七八個小時裏,他的心和大腦實際上激烈鬥爭了一路。
他的大腦裏那塊清醒的判斷,正像他當場答應馮易生的那樣,這是好事,是馮易生人家在關照自己。
但他的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說“這不一定是好事,這個馮易生說不給工資,你去他那裏做卸車工,他卻不發工資,說是卸車費一次一結,萬一他要是一個月就那麼兩三車菜需要卸,豈不是就抓瞎了,這一上來他要是沒有車卸,你當即一分錢沒有掙,豈不是連飯都吃不起”。
開始的三四十裏路,楊德海的心裏和腦子裏就一直是這兩個念頭在糾纏,“唉!人家馮易生也是做生意的,攤位費、人工費、稅費人家都已經出了,人家會因為你個裝卸工、卸車費耽誤生意嗎?至於照顧自己留下來掙錢,那是看中了自己有一手針灸的手藝和自己一米八大個子的原因,自己專門花二十塊錢去買針灸針不就是為了使自己對於別人來講有點用處嗎!”,
這時另一個聲音又出現了“他就是利用你,利用你的手藝,利用你的人高馬大好替他打架護攤子,那就更不能去了”,
“人能利用你,是你還有這個利用價值,好多人想被人家利用還沒有這個本事呢!農村人思維”。
想到這裏的時候,楊德海突然身體一震,他才突然清醒過來,這是前世自己和今世自己的思維較量,作為重生今世的自己,一定要剔除那些屬於自己身體身份的各種狹隘和偏見,必須做些什麼,做些自己感覺應該做的事情。
完全決定的時候,他已經快進村了,他決定明天就回巾車市去,就先去做卸車工吧!上一世自己一直做醫生和當官,賺錢的生意之類還真不擅長,看來還得學習啊!俗話說人活到老,學到老,看來自己是活一輩子,學一輩子,活兩輩子,學兩輩子。
到家大門口的時候,時間估摸著得有十二點多了吧,也就是農村人說的半夜,今天是農曆的六月初三,正是月黑風高的時候,他剛把手抬起來準備扣門,就聽到大門“吱紐”一聲開開了,接著就傳出來母親蔡桂英和父親楊金柱近乎同時發出的聲音“老四回來了!”
“嗯”“咋到現在才到家?”
“爹!娘!你們怎麼現在還沒有睡覺”,
“天太熱,睡不著,正好坐院裏涼快會兒,等你回來”。
這個時候,楊德海的眼睛有些酸痛的感覺,即便他的大腦裏依然是近六十歲的人生體驗,對於父母對兒子的愛護還是令他感動。
“是不是雞蛋不好賣才弄到現在?”
“不是啊!爹娘,賣完雞蛋後,我順便到巾車市菜站去找了個卸車工的臨時工活,給人家說話時間長了,回來就走得晚了點!”
這個時候,三人正好進到堂屋,母親把煤油燈點著,屋子裏亮了起來,楊德海把提前準備好的錢遞給母親,“娘,這是賣雞蛋的七十塊錢,刨除本錢,賺十多塊錢呢!”楊德海沒有把賣雞蛋掙的錢和卸車掙的錢全部說給父母,不是他自私或者愛說謊,實在是父母不知道能掙那麼多錢,如果照實說出來,父母不理解,說不來還擔心他是學壞了,偷人家的呢!他不想費口舌,也不想給父母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