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傍晚時分,太陽漸漸收斂了火爐般的熱力,習習山風為這個寧靜的小山村吹散了蒸騰了一天的暑氣。
秦墨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把自己折騰了大半天才弄好的兩盤菜端進堂屋放在桌子上,又回身進廚房端出兩碗白飯,從桌上的兩個菜盤子裏各撥了一半的菜進一個空盤子,然後恭恭敬敬地把一份飯菜擺在放在靠屋裏東牆的一條老式案桌上供著的照片前。之後又從案上的盒子裏數出三支香,點燃,對著照片中的人拜了三拜,把香插在了香爐裏,“爺爺,咱們吃晚飯吧,我親手做的。”
秦墨看著照片中笑的慈祥的老人眼眶發澀,“我學了好幾天了,隔壁王嬸教的我,這陣子多虧了王叔王嬸,不然我就餓死了,”秦墨吸了吸鼻子“就是……那個扁豆好像是有點過火了,黑了點,大概是下的醬顏色也深,沒注意豆子。不過我嚐了,味道還是可以的,不信您嚐嚐。我記得您說過,豆子一類的東西,一定要煮熟燒透,不然是會有毒的,對吧?這燒焦了總比沒熟要好。還有那個番茄炒雞蛋,這個沒焦,看著漂亮著呢,就是鹽大了點,等會吃完了得多喝水,我下回一定記得不放這麼多鹽,鹹味入腎經,鹽多傷腎。”
“爺爺,那個《本草綱目》和《湯頭歌》我都背熟了,就跟您說的,倒背如流了,經絡穴位我也記清楚了,我覺著吧,我應該可以學藥方子和紮針了,就是那個藥膳我看還是先放放,這兩天學炒菜,看的王嬸直搖頭,估計做藥膳味道可能就更不行了。那個……前幾天這回中考的成績出來了,我考的還算行吧,沒糊,可惜進縣一中還差著2分,不過進明德妥妥的,好歹也是個重點了。您放心,進了高中我一定好好學習,不再像以前那樣偷懶了,爭取大學考進最好的醫學院,中醫西醫都學,把咱老秦家的醫術發揚光大,努力攢錢,在咱村建個醫院,跟您一樣,給鄉親們看病不收錢。”說著說著,秦墨的聲音慢慢哽咽。
這是G省群山裏一座位於半山腰的小山村,一共三十多戶人家,戶籍總人口不到200,地理位置偏僻,交通極其不發達,隻有一條蜿蜒的土路從村口通往山腳下,還是崎嶇的山路,根本跑不了汽車,從村裏去往最近的鎮上,步行要走上兩個多小時。村民們進出村子的代步工具摩托車或小電驢那是富裕人家的配置,大多數的人家要麼整一輛二手自行車,要麼幹脆就11路公共汽車了。要問這村子有啥特色,那就是窮,雖說背靠大山資源豐富,但是交通的不便造成了村子的閉塞,再多再好的山貨也運不出去,豐收年的糧食瓜果除了自己吃,運不出去的隻能爛在村民手裏,這便使得這個小山村經濟落後,成了遠近聞名的貧困村。村裏窮,留不住人,如今村子裏大多青壯都走出大山進城打工去了,留下老的老小的小,還守著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m.X520xs.Com
秦家是在戰爭年代搬到這個村子來的,秦家數代行醫,據說祖上還出過禦醫,來到這個小村子,憑著一手看病抓藥紮針的好本事很快就在村子裏站穩腳跟並得到村裏人的尊敬。直到現在,十裏八鄉的村民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依然會來找秦老爺子把個脈,開上幾貼藥,鄉裏鄉親的,秦老爺子一般也不收啥診療費,藥材基本不是自家種的就是山上挖來野生的,所以也就隻是象征性的收個幾塊,十幾塊錢的成本,能保證秦家一老一小的不至於餓死就行,當然,要是實在困難的人家,給點山貨,幾個雞蛋,一把自己種的菜或者糧食啥的也是可以的。
秦墨的爸媽是在城市裏打工時認識的,在城裏結的婚,生的秦墨。在秦墨三歲時,他爸爸帶著他和他媽媽回了趟老家。
秦墨他奶奶早逝,老家裏隻有秦老爺子一個長輩,結果他爸媽不知因為啥事,在老家住不到三天就呆不下去了,轉身就要回城裏,一路上就開始吵吵鬧鬧,回到城裏他媽就跟他爸離了婚,拋夫棄子跑了。他爸那天晚上在他家租住的出租屋的樓道裏抽了一整夜的煙,第二天一大早,秦墨他爹就又帶著秦墨回了老家,把兒子往他老子懷裏一塞,扔下一遝紅票子,目測大概二、三千,然後扭頭就跑,就跟後頭有餓狼追他似的,頭都不回,打從這以後秦墨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爹。
秦墨幾乎沒有自己三歲之前的記憶,他基本不知道他媽長啥樣,他爹的模樣也是從他爺爺收起來的幾張老照片上隻看了個大概,那照片的清晰度,簡直了,拍照片的人技術也抓瞎,用秦墨的話說,有看等於沒看,估計他爹現在打從他麵前走過,他都認不出誰是誰。打秦墨曉事起,他記憶中的親人就隻有秦老爺子,從小到大,隻有他和秦老爺子一老一小在這個小山村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