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女望著這兩個年輕人眉間的情致,目光忽而迷離,忽而清晰,仿佛漫溯過千年那久久舊舊的光陰,不由得喃喃道:“當時年紀青蔥小,不知不覺種情根。而今恍然有所悟,卻已沒了相癡人。天意難測,反而時時相作弄,於愛於恨於情於仇,不都是如此麽?”
災黟哼道:“莫信這天道,天道無情我便逆天而行!其道雖巍巍,但老夫豪情萬丈,何曾懼它!”
鮫女搖頭道:“我等便如它掌中玩物,隨意翻弄,生不由己,身不由己,都這麼久了,你難道還沒有看透麽?!”
災黟仿佛被鮫女挑起了無限痛意,那雙如缸巨目裏,綠芒瞬息暴漲,喝吼道:“符篆司,老夫定會將你移為平地!自此後老夫肆意逍遙,敢觸我者必死!”
鮫女煙眉微蹙,輕吟道:“符篆司?你所說的是那隸屬於不夜仙宮的符篆司?!”
災黟眉間怒意囂然,咬牙切齒道:“舍它其誰!除它之外誰還有符困老夫的本事!”它伸出長逾一尺的手指,一指不遠處滿含敵意卻又不敢和它大打一架的光獸,複又言道:“這便是將老夫困住的辟邪獸印,若無它,老夫怎會對燕回卑躬屈膝,豈不早早就撕碎了那廝!”
鮫女沉吟道:“如此說來,你已活了八千年之久了。”
災黟碩長寬闊的身軀一怔,道:“不是才過了千餘年而已麽?!”
鮫女輕輕笑道:“觀你情形不似作慌,看來你竟被這符篆司所設符咒鎮壓了七千年之久而不知。可能直到燕回掘此處為墓,將你挖出時,始才將你喚醒。”
災黟聞言,身軀顫抖不止,喃喃道:“七千年?七千年?!”
鮫女不由得問道:“怎麼,燕回竟然沒對你說起過麽?”
災黟神色怔怔的搖了搖頭,道:“他隻是說對我這奇醜長相頗為欣賞……”它說著,猛一拍額頭,恍然悟道:“這廝當真可惡!他隻是在研究老夫下巴上的符篆而已!”
鮫女哂笑道:“糊塗老頭兒鬼,被燕回戲弄不說,還欲找那輕易便鎮壓了你七千年的道門尋仇,你忽然讓我想起了南海之中的嚄嚄魚。”
災黟麵現不愉之色,悶聲道:“那是什麼東西?!”
鮫女以手掩口,媚然笑道:“這種魚會叫,聲如嚄嚄。剛孵出時隻如蚊蠅般大小,食水而長。腹肚因儲水或漲大至丈餘,卻不知休止,終致爆體而亡。我們鮫人常作歌笑其曰:‘小小謔謔魚,貪婪無休止。意欲吞江海,可笑不量力!’”
她說著說著,素手便打著拍子,安然清哼著這首鮫人歌,舉止間含滿了俏皮之意。
災黟越聽越怒,臉色陰沉了下去,驀地暴喝一聲,打斷了鮫女這絲絲嫋嫋的迷人清唱。
這方海域裏,鬼煞氣息瞬息翻滾如冥海,災黟一雙怒目瞪視著鮫女,陰沉沉道:“你難道不知道,惹怒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你所做的一件最為不自量力的事麽?!”
“是麽?!”鮫女多情的媚瞳裏,瞬息轉換成了一片冰冷之意。這片廣闊無邊的海域,升騰起的冷意較之之前,隨即盛烈了百倍有餘。
於是便有結冰的聲音,在眾人突然安靜下來的瞬間,清冽的作響了起來。
狂風乍起,頃刻間冷氣森然,似可凍裂天與地,如經九冬苦寒之時。
巨鬼災黟見此異象,醜惡的麵貌突現驚異,臉上怒意竟然平靜了下去,疑惑道:“老夫曾聽說,鮫人族有兩顆明珠被奉為至寶,難道其中一顆……竟在你身上?”
它語氣平淡的說著,突然之間,卻毫無征兆的乍施蠻行!
它那高大如嶽的身軀刹那穿過了百丈遠的距離,瞬息已近到了鮫女身畔,兩隻如雷神巨錘般的拳頭,似乎聚集了平生之力,狂暴的轟砸而下!
“小心!”白白藍紫這一聲驚呼提醒,此時才堪堪響起。
夢遠遙深吸一口氣,心道:“這隻老鬼真是狡猾奸詐,看來之前他說這裏有許多通往地麵的出口,多半是為了唬我揭去它下巴上的符篆而說的謊。”